沈琼枝咬咬牙,双膝跪下,“谢公子救命之恩。”
严安鹤背身走向船尾。
“不必,是你自己机灵。”
沈琼枝抬眼,发现面前婢女斜眼瞪着自己,遂咽下哽在喉咙的话,一拜起身离去。
“三和,明日将时家上月新送来紫砂壶,送至五间酒楼,顺便带句话给王公子。”
三和眉心微微动了动,躬身上前走至严安鹤身侧,细心听完嘱咐。
“好的,少爷。”
不知何时,船上点了香,严安鹤失神地望着长窗外徐徐而过的灯船。
勾栏酒肆中的歌声笑语,沸反盈天,临河含笑的歌姬和灯船中买醉的读书人比邻共生。
“秦淮两岸珠帘印水,光耀天地,水香人亦香,这美景,怎得不如公子眼呢?”
画舫的青灯光影下,秦梨月身披翠水薄烟纱,一席淡粉色荷花抹胸,莲步轻移,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淡漠却不疏离。
“秦姑娘还在?”
严安鹤的目光,静静停驻在自船舱露台缓缓走出的女子。
“公子这青白釉台盏,只留两只,难道不是专为我而留?”
说着,秦梨月跪坐在严安鹤面前,将温好的酒倒入面前的台盏。
“这香,又换了。”
“嗯,公子上次说不喜那甜腻的,我就差人寻来了这山林四和香,明日送些去公子府上。”
见严安鹤直直盯着自己,秦梨月顿时敛住了笑靥,显出一丝拘束,耳根渐渐染上一抹樱红。
“怎得,可是我又迷住公子了?”
严安鹤见秦梨月明明羞赧异常,嘴巴还是要占上风,止不住摇了摇头。
“你和沈琼枝,倒是相像。”
秦梨月见严安鹤开始打趣她,轻喝一声。
“我可没有沈姑娘那般刚毅,若是我上了那王大少爷的船,也就从了,好歹能换些个金银首饰,可不像严公子,次次寻我来,都只是弹琴饮酒。”
秦梨月微微颔首,然后侧身饮下刚温好的酒。
“秦姑娘不如心里腾个位置给我,我好名正言顺地与你夜夜相会啊。”
这秦梨月是南京才艺卓绝的名妓之一,本就出身官僚之家,最善音律,尤其是弹得一手琵琶和古琴,引得数名仕才子争相前来拜访。
但城里人都知道,秦梨月只衷心一人,就是那江南落魄才子许如是。
奈何许如是的正室见不得秦梨月,不准她入门,心气高的秦梨月只能于秦淮河畔,望盼得终有一日,被那人脱了籍,明媒正娶。
“你们男人啊,都只会惹火,火点着了,却又不灭,真是些个窝囊玩意儿。”
严安鹤修长的手指,在台盏上拂弄,借流光满溢的灯影掩了眼底的柔光。
“女人啊,嫁了人,这辈子可就完了!”
秦梨月听完这话,立马接嘴。
“要是谁嫁了公子,那属实完了!”
“你呀,就爱跟我打诨。”
“公子,你当年救我的时候,可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
严安鹤眸光微动,握着台盏的手紧了紧,默然不语。
秦梨月倒是习惯了,给自己又添满了酒。
“那会我低着头,只顾着落泪,你那句“朗朗书声与莺声燕语定能共存”,给我定了心,所以我知道,我等的人,终会来。”
“想必今日沈姑娘,也定会谢公子一生。”
严安鹤避开了秦梨月的目光,转头又望向长窗外。
“以后少接济那些穷书生,不是每个人心底都干净。”
秦梨月听了这话,明白了严安鹤还是知道前些日子一群书生赖着她,求盘缠的事了。
“公子把这水度社交于我时,不是希望我能度己度人吗?公子今日不还是救了沈姑娘?”
看严安鹤又要说什么,秦梨月急忙接嘴。
“我知道,女子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