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他的来历,光是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些莫名其妙,那绝非是看到陌生人时才会流露的神情。
再者,碍于囊中羞涩,这三年间李莲花未曾有机会离开过这片小渔村,更不可能结识这么一号人物。种种反常又矛盾的现象使得一向漠然置之的他也不由的谨慎起来。
片刻后,李莲花佯装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口中漫不经心说着话,手则提着一角衣袍在木桌旁优雅落座,自顾自地斟了杯清茶,“这结巴呢,也不是不能治,不过你都赖在我这莲花楼一整夜了,总该跟我说说缘由吧?”
“我……”还真是应了他那句话,别说结巴了,这会儿方多病的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似的,连说话都不会了。
情急之下他也不知轻重,直接在手背上狠狠捏了一把,吃痛之后又接连拍了拍两边脸颊,旋即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晃了又晃,这才让混沌的大脑清明起来。
坐在床榻上,他正好将李莲花的上半身尽收眼底。清隽柔和的侧面轮廓和心中熟知的样貌别二致,甚至显得更为年轻,挽起一半青丝的束发簪依然是秀雅脱俗的简单工艺,剩余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单薄的素色衣袍上,有几缕随着微风在空中摇曳。
这一幕看似真实,却又有些虚缥缈。
尽管此刻有满腹的话要对他说,方多病却又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沉默。
呆呆地看了他片刻后,他终于挪动着双腿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道阔别已久的身影走近。
直到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方多病喉珠滚了又滚,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李莲花,当真是你吗?”
听到他完整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时,李莲花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他状似置若罔闻地抿了一小口清茶,而后才迟钝地“诶”了一声,像是刚刚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转头略带困惑地瞧他。
“你竟然认识我?这倒是奇了,我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这十里八乡的,估计也没多少人认得。”
虽然这几年他常穿梭于市井乡野,和市集商贩以及渔民处得颇为融洽,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十里之内,就算小有名气,也不过是个只会卖膏药的普通郎中,绝可能被外乡人获知,这其中必有特殊隐情。
李莲花一贯平和的内心此时不禁掀起了层层波澜,脑中甚至浮现出了了那个和尚,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二者联系不大。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确确实实不认得此人。
避免自寻烦恼,他索性不再去想,准备先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行了,你也别杵着了,我这仰着头跟你说话怪累的,坐下吧。”
对于方多病来说,方才那句多余的问题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此时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听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竟有种恍如隔世的觉。
眼眶中不知何时蓄了一层水雾,他看着眼前的人竟一时看不真切,一口气堵在胸口,连呼吸都觉费力。
尽管身体本能地靠近那张桌子,眼睛却止不住地四处张望。不对,这座莲花楼和他印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内部空旷不说,楼前竟然连一匹马都没有,本该挂着“莲花楼医馆”的门前也是空一物——对了!还有狐狸精!
想到这,方多病一个健步冲到了楼门口,探头一望,果然连狐狸精的狗窝都不见了。这很不正常,可是转念一想,再结合李莲花刚才的话,他却又觉得一切都符合常理,只是一时还没能转过弯来。
一头雾水的方多病只好耷拉着脑袋返回到他的身边,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两只手死死地攥在一起,直到指甲抠进肉里才一阵醍醐灌顶,旋即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年轻的脸,不禁语伦次。
“李莲花,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不对,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对吧?那应该是什么时候?几年前?等等,现在是什么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