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们在窗外啼叫,一阵有,一阵。
那一小片树林中,风吹着树的影,几株银杏,半染金黄。
它们的后面是一排被粗略的涂白翻新了的宿舍楼,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
宿舍楼上所有的窗都被装上了崭新的铝合金防盗网,这新与旧间的碰撞,似乎别有一番韵味……
昌阑聊的摇了摇头,视线又移回了更加趣的屋内——一间普通到不可再普通,有些拥挤的教室。
里面六十六张课桌上,因为它们的主人习惯、性格不同,都或高或低的建起了‘城墙’。
‘城墙’连绵起伏好似一片陡峭的山脉,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不可能说出一个“平”字。
与那些盖过主人“穹顶”的‘城墙’相比,昌阑的‘城墙’矮而又小,只有一个蓝色的文件盒。
加上他1米86大个,根本不成影响,他的大部分物品不是在桌子里,就是在他身旁的挂桌书袋了。
此时正上着一节令人头大的‘哲学课’——数学。任课的苏老头儿身份有些特殊,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讲一讲也在他职责之内,所以这节课就如是命中不可避开的劫,不听也得听。
对于这位“我吃的盐比你们饭还多”的主,经验就是一种底气。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有些秃顶,具体呈现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态势。他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服,一条黑色长裤,以及一双不分四季的黑皮鞋。
他说“这是体面”,但即便有着这份“体面”的衣服,“体面”的工作,也法改变得了他那难以言说的气质。
他的腰间除了一串钥匙,还有一个九成新的黑色扩音器。扩音器有着与他一样“特殊到使人诧异”的能力——监测电磁现象,换而言之就是偷电。
每当扩音器发出刺耳的高分贝噪音,苏老头都会走向黑板的后方,位于两侧的充电孔,没事硬要找事的进行搜查,虽然有时也能缴获一些“战利品”,但仍然是误响为多。
“哔——”
在这次误响后,苏老头也不解释。他站在讲台上仍是一副不虚的样子侃侃而谈:
“嗯,你们相信吗?
有些人生来就是做某件事的,他们努力起来可以轻易超越他人一生的努力!例如有数学王子之称的高斯……”
这般正经些的话语,他说不出几句,转口就说起了他的‘老三样’。
“你们现在除了要学习书本上的知识,更需要学习社会知识,以前有没有哪个老师,给你们讲过?
“没有吧。”他摊了摊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语趣。
“你们…
要学会蒙骗你们的老师,与你们的老师处好关系,讨好你们的父母……
不要你们没钱了,再去联系。”
“……不要去操场上去打篮球……还有……
注意安全……个人讲究卫生。”
烦死了,这场闹剧已经三年了。
这个班每年都会换一任班主任。
第一任是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作为年轻人,平时工作很努力,也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时常还会给他们一些生活上的惊喜:
娃哈哈都只是日常奖励了,冬至请所有人吃饺子还是头一回见!到第二年谁知会被气走呢?
第二任是一位长者,他身上天然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场,只说几句话,就可使人信服。
只可惜这时的情况已经开始了变味。
到如今的第三任,真不知道是从哪座山头跳出来这一个“大才”!才相处不到两个月,他那几句烂话都已经说了不下五十五遍了。
您要是真想处好关系就别说了!三藏法师都没您念紧箍咒勤奋!
昌阑在心中一阵腹诽,又可奈何的在白色的草稿纸上写下一排排数式,进行更加烦闷而烧脑求解。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时间,已是令人分毫不带意外的,那苏老头如急救似的又从零讲完了一道大题,这比他正常速度下的龟速可快了十倍。
更加搞笑的是这仍不是他的巅峰战力,在十余天前放学前最后一节晚自习,他的嘴如开神速般用简短的两分钟不论你听不听得明白,讲完整整一页。
时而废话连篇;时而又狂风骤雨,这样的时间安排,教不好,教什么呢?
等这瘟神一走,装睡者扛过了寒冬,整理起潮牌的服装,精神越发振奋。一个一个纷纷如精致的古典大钟里的,被牵引着一进一出的机械彩色小鸟,动作古板得不像青年。
一个“鸡人”也随之跃起,呼朋引伴,他边跑边“鸡----鸡------鸡(破音)”的鬼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失心疯,磨人的是他的公鸭嗓。
一旁还有‘龙虎斗’,张某与赵某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众人围上去充当他们的军师,唇枪舌战不可开交。
几位烟民正在狂奔,他们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只为抢在保安发现之前,在厕所内点上一支,畅游仙境……
乱!
非常乱!
仿佛法天,下课后的教室,俨然成为了一个嘈杂的菜市场!
昌阑身边是少有的一方净土。他安静的收拾好了书本,双手交叉起来,当做枕头,侧着头枕着睡下,这除了补觉,还有就是求得眼不见心不烦。
睡前他翻转修长的手臂,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色电子表:
09:49。——10点上课,他还可以睡11分钟。——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呢?以后不出现意外的话,也不会太好。
在这里,他每天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上课时等待下课;下课等待上课,好不容易等到回家,开启已经彻底趣的夜生活,再继续重复死水般的下一天……”
慢慢的,耳边的嘈杂声似乎越来越远。
昌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不是不能够解释,那个老东西又来了,又开始喋喋不休的传播他那荒诞的“处事理论”。
进来减少噪音,对昌阑来说这或许是他唯一一点作用,就好像他害怕被人遗忘一样。
时间过了一会儿。
他要叫我了,起来吧…
昌阑想着,微动了下脖子,身子却软软的,感觉使不上一点力气。
不对!
他立即张开了嘴,打算去呼救,但是没等到他发音,他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昌阑忽然听到他的潜意识里,好像有一个神秘而又冷漠的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声音虽然离得很远,也不太真实。
但是此刻的他,随即就像一具被触发的弹簧机关,瞬间站了起来,睁开因为压的太久而变得有些模糊的双眼,一脸茫然的开始扫视四周。
他额头上还有着睡觉时被压出红印子。
现实的结果让他成为了一座雕像-----外面黑漆如墨,手表上的时间也像在是告诉他,这不是日食。
20:00:32……
教室里的其他人看着电影,这一个冒失者突然起立然后愣着一动不动,很快便引起了公愤。
“昌阑你想干什么?赶紧坐下来!”
后排的同学极不耐烦的喊道,那架势宛如被触及逆鳞的恶龙,随时都可能直接动手,将一如既往闹剧扩大!
“安静!”
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是上课时间,纪委和任课老师同时喊道。
他们管起了纪律,却又很默契的没有去管昌阑这颗打破死水的石子。
昌阑愣了一会才慢慢坐下了,之后的他,头一直压得很低,额头紧贴着桌面,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的他不敢睡觉,用手肘连续敲起头部。刚感觉意识清明几分后,他的肚子却最先开始了抱怨。
哎,昌阑先是咬了咬牙。
不管了,管你天大地大,这吃饭最大!
等下课,气温已经微冷。
身上仍然只穿着短裤短袖的昌阑,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快步走出了教室,向左转走到校道上,朝着教学楼后面的食堂走。
在这琉璃般的夜色里,饥肠辘辘他莫名的感谢了一番那些资本家们的“创意”。
若不是这么晚了还能有宵夜,这种额外收费换来的美味,他恐怕直到上课时也难吃到一口热食。
食堂的主体是一个白色的扇形,后面有一个巨大的雨棚,整体共有两层楼。
第一层大门两侧有着数扇落地窗,白天可以清晰的看见内部的一排排桌子,可以到晚上就只能看见里面微弱的一点光亮。
第二层只有几扇小窗,而且全部被铁丝封得严严实实的,它的楼梯在一楼大门的左侧,走上台阶还得再拐个弯,两侧依旧是陈旧的护栏,不知还可以维持多久……
昌阑走进大门,头顶忽然吹起了一阵冷风。这时候大门上方那个白色长条状的机器还没有关,只是里面仅仅打开了几盏小圆灯。
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那一个小角落。光线分散过来仿佛隔了一层层厚厚的黑纱。
他绕过了桌子,走在配餐间的外侧,在那面玻璃墙上,每隔不远都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贴纸。
贴纸中间为一个连续的数字,依次为“11、10、9、……3、2、1”。
今晚来的人不多。很快他便买到了一杯绿豆沙和一碗热干面。就近走到一张桌子坐下,什么都不顾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吃完,他忽然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手表。在手表黑色的电子显示屏上,一串墨绿色的数字正不断地跳动着:
“04:59、04:58、04:57……”
倒计时?什么时候设置的?他不记得了。昌阑随即连点着表盘旁的按钮,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屏幕瞬间亮起发出一片微弱的叶绿色的光亮,模糊的照射在了他的脸上。
屏幕上数字不仅没有停止甚至在某方面的影响下跳动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04:01、03:59、03:56……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