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叶清欢上一秒才抱怨青阳市论走到哪都是一股潮湿黏热。
下一秒就风云变色,雷鸣滚滚,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生疼。
大雨滂沱,像是离人眼里的泪,自顾自边际的敞开了嗓子哭诉,也不管旁人高不高兴。
叶清欢背着洗得浆白的帆布包,仰天长叹,懊悔出门前没有给自己带一把伞。
街道上四处是飞溅的水花,忽然间绽放又忽然消失,每一朵的盛开都带来路边行人声的抱怨。
久旱逢甘露,被晒到绵软的沥青柏油路连绵不绝地发出滋滋声。
傍晚这一场大雨,早就把人们积攒了一天的怒气浇湿了,一切都显得那么精打采。
叶清欢站在“新华书店”门口,雨水顺着倾斜的屋檐肆意流淌,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带来最大的一朵水花。
街边避雨的人按捺不住咒骂:“真他妈缺德,开个车了不起了!”
就只是不经意一瞥,她看见汽车后面开了个大口,左边的车灯耷拉在车屁股后面。
水花飞溅时,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脸,耳畔传来一声沉闷,似有重物从车上掉落。
“没长眼睛吗?”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扯了扯淋湿的衣服,愤然咒骂,喊出了所有久等之人的心声。
叶清欢顺手递给他一张纸。
“看,有人!”少年眼尖,喊了一嗓子。
人群叽叽喳喳,叶清欢顺着少年的手望去。
灰暗的天,灰暗的雨,带来一个满身泥泞的,双眸灰暗的女孩。
像是街道上所有不期而来的水花,顾之薇就这样凭空绽放在她面前,以将近枯萎的姿态。
她瘸着腿,像刚落胎的羊羔,几次三番在泥水里挣扎着站起来,趔趄几步又重重倒下,
面色苍白如纸,身上裸露的血色与天上的水色融为了一体,看起来是那么狼狈不堪。
她转头的刹那,正好对上叶清欢的视线。
不知为何,让叶清欢想起了另一个久远的雨夜,另一个更为狼狈的女孩。
叶清欢愣了一会儿,莫名的,没有害怕,没有惊讶。
只是觉得她残破的身体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倔强。
是那么久远,又那么熟悉,钳制住了她本该调转方向的双眼、双脚。
顾之薇两手撑地,再次勉力支起身体,在雨中跌跌撞撞。
叶清欢眉头微皱,记忆中那个瘦小助的身子,莫名的和眼前的女孩重叠了。
心下一动,一个箭步就要往前冲。
旁边一起等雨的大爷赶忙拉住她,提醒,“别多管闲事,瞧她那样子,肯定是惹了什么大麻烦。”
“谢谢大爷,我有分寸,”叶清欢淡淡一笑,抽出了衣角,径直奔向雨中,“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滚!”
没有感谢,没有求助,顾之薇狠狠瞪了她一眼,坐实了大爷那句多管闲事。
“都受伤了就不要逞强,”叶清欢今天耐心出奇的好,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我送你去医院。”
不时有汽车在身侧呼啸而过,带来大大小小昏黄的水花。
这下好了,她们俩都成了落汤鸡。
顾之薇挣扎个不停,好像叶清欢才是对她图谋不轨的坏蛋。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汽车戛然而止的声音,二人俱是一抖。
眼见方才消失的汽车正要调转方向冲她们狂奔而来。
顾之薇眸子里闪过的不是惊恐、也不是慌乱,而是茹毛饮血的阴骘,看的旁人心里一阵寒战。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活下去总归没,我帮你。”
叶清欢目光坚定,抓住她不放手。
顾之薇愣了片刻,撇撇嘴,终于不再拒绝,任由她半搂半抱着往最近的小巷子逃去。
“抓住她!”
刺耳的喇叭声划破雨幕。
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下了车,垂首而立,得了命令就四散开去,朝巷子里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妆容十分精致,目光森森,尽是寒意。
先前路边等雨的人恍若受惊的鸟雀,顾不上看热闹,早在叶清欢藏进巷子前就冒雨离去。
这条街已经太老了,到处是蛛网似的巷子,若没有在这住个十年八年,准会被绕晕。
叶清欢边躲边记,一张地图在脑海中早已形成,很快就甩掉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
“好,好了,安全了,”她气喘吁吁地躬着背,“你是被坏人绑架了吗?我带你去报警吧。”
顾之薇浑身一颤,好不容易恢复点血色的脸刷的一下又白了。
叶清欢抹了把脸,已经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汗水,衣服早就变了色,肩上的帆布包也不知丢到了哪儿。
糟糕,我的包呢,那里面是刚刚取出来的生活费,还有要给梁辰的礼物。
叶清欢左右张望一番,脑海里不断回想可能掉在哪条巷子里。
待她回头,顾之薇已经拖着一条残腿没头苍蝇似的往另外一条巷子冲。
叶清欢连忙拉住她,“你要去哪告诉我,我帮你叫车,或者你把家里人电话告诉我,我替你联系。”
顾之薇不但不领情,反而使出浑身力气狠推了她一把,“走开,离我远一点。”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有很长时间不曾开口说过话。
叶清欢被她一把推在地上,压在心底的怒火蹭得一下冒得老高,“你还有完没完了,本姑娘救你还给你救出脾气了。
警局也不去,家也不回,医院你也不去,你这样那些人回来找你,你能跑哪里去?等死啊?”
如雷贯耳,顾之薇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怔住了。
别说她了,就连叶清欢自己也愣住了。
原来,她也还可以像这样大发脾气吗?
半晌才撇了撇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抱歉,我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