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可一想到乡下年迈的父母,还有疼爱自己的兄长,便咬着牙屈辱忍了下来。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那个成日对她冷淡,只有在榻上才能感知他温度的丈夫把她叫到书房里,嫁进来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进他的书房。
书案上笔墨纸砚整齐摆放着,侧边一炉镂空錾金的三角鼎氤氲出细细的紫烟,笔直上升再陡然破碎,散到空气里。
窗棱上透过的阳光斑驳在水磨石地板上,院子里绰绰森森的竹影晃动在月白的窗纱上。
她看着男人的双唇一开一阖,轻飘飘地说着什么,他没有说很多,她心绪不宁,嫩白的双手在裙裾间暗暗绞着,明明一个句子,到她这里却是不连贯的。
为了体面……安排假死……家世不的女子……过两年……成亲……
原来是邱母为他寻了个家世不的女子,书香门第,对方也有意邱湛,于是,双方一合计,便想让她假死,过个两年,再续娶那女子进门做正室。
所以,让阿秀假死,一个是全了他们邱家的脸面,毕竟休妻一事不光彩,二来也可以彻底摆脱她,避免以后诸多麻烦,还有什么是比人死了更干脆了当的呢。
听完男人的话,阿秀奈自嘲,让她真死岂不是更省事,以邱家的能耐,让一个人声息地死去,简直太容易。
并且,当初就应该直接娶个家世相当的世家小姐,又何必娶她呢?
男人停止了说话,只拿眼把她看着,他眼睛的轮廓很好看,像是笔尖勾勒收尾时带出点弧度,任是情亦有情。
阿秀回望着他,以前邱湛看她的时候总是淡淡的,但今天,他的眼神很深,就这么看着她,用力地看着,等着她的回答。
她从来看不透这个人,哪怕他们夜夜相对,连接亲密,如藤蔓一样相互缠绕,在旖旎的烛火红帐下,他熟识她身体的每个部位,她却走不进他的心,直到今天也没能够。
就这样,她被人从角门用一辆马车拉走。
最讽刺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邱府就摆起了灵堂。
死了好!死得好!只要他们认为她死了,她就是死了,连同这颗对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
回家已有月余,这期间她不曾出过家门,每每见父母兄弟为自己担忧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更是愧疚自悔。
总得先把精神打起来,找点事做。
阿秀想着做些针黹类的活计,拿到永安城去卖,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最是看重绣工,所以很多大的绣庄有自己的绣娘,不收外单,担心收来的绣品达不到要求。
不过她想先去小庄子拿些面料试试。
还有很多问题,一时想到的想不到的,纷纷杂杂,但有了目标,就有了希望,这让她原本沉甸甸的心松快了两分。
一路走着,天已擦黑。
不知不觉走到了清平河东头,也是河支上游,靠近山脚下,阿秀寻了个大石盘敛裙坐下,见四下人,脱去鞋袜,将白皙秀气的小脚浸入清澈的河水,悠悠吐出口气。
清平河的河水并不很急,除非是下了暴雨涨水,此时,月暮交替,水面上莹着点点粼光。
正在她愣神之时,水中破涌而出一人,赤裸着上身,劲健有力,水里岸上的两人都没想到怎么就突然多出一人,相互间睁瞪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