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一日,晨时三刻。
开封府衙,内堂书房。
方才读罢袁方的短信,陈家骆大脑出现罕见的短路,头上浮现一排小问号。
“焚毁的《游春图难道是赝品?袁方为何断言《游春图真迹在应天府?……”
这消息太过离奇诡异。
他用了点时间慢慢咀嚼消化,似有所悟:袁方素来诚实稳重,机智过人,此言必有其道理!或许,他是从某种隐秘渠道得到这个秘辛……也罢,死马暂当活马医,且依他所言。
阳光透过敞开的菱花槅扇窗,照射进来。
陈家骆抬头,用手遮光。
突然意识到不早了。
思量片刻,他抽出一张花笺,伏案奋笔疾书。
不多时,一挥而就。
随喊来手下得力干将捕头雷横,将火漆密封好的公文交给他,并附耳嘱咐了一番。
……
开封府府衙外。
雷横身罩公服,腰挎佩刀,背负招文袋,翻身跃上马背,猛地拉拽马缰,双腿一夹马腹,像离弦利箭似的飙射而出。
在开封大街上,他策马狂奔,同时,一路奋力扬鞭驱赶熙来攘往的行人,口中不停地高喝:“开封府紧急公文,闲人回避!!!……”
不少逛街的百姓辜遭受鞭笞。
有人甚至因此摔倒受伤。
被马儿撞倒踏扁的路边摊也不知凡几。
人群里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雷横则暇他顾,风风火火,径直飞奔向去往应天府的官道上。
………………
六月廿一日,午时一刻。
南京应天府(今商丘)府衙。
时值盛夏三伏,连月干旱少雨。
烈日高照,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几只知了在树上不停歌唱。
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心烦意乱。
二堂书斋,府尹李玄邃正在伏案处理政务。
他是陈家骆的同乡和门生。
年过四旬,脸型方正,浩气凛然。少而有才,元丰八年高中进士,被选为大宋陪都应天府宋城县县令。
十多年来,他公正廉明,政声卓著,所在治所百姓安居乐业,加之老师提携,接连升迁,很快成为主政一府的大员。
“报!”书斋外,一名衙役高声呼喊,“大人,开封府差人送来紧急公文。”
“哦?快,快拿来我看!”
李玄邃显得迫不及待,随手丢下手中的毛笔。
陈家骆对他的提点之恩如同再造,令他没齿难忘。
平时,师生二人经常书信来往。
他也十分渴望聆听恩师的教诲。
李玄邃打开雷横带来的公文,凝视静气,认真阅读,露出一副恭敬虔诚的样子。
然而,读着读着,他脸上的喜色消退。
在公文中,陈家骆详细描述了蒋朱二人的官司始末,声称时间紧迫,要求李玄邃迅速派人协助雷横,前往怡和坊取回《游春图真迹。
李玄邃愣怔地拿着公文,脸现为难之色,一时迟疑不决。
然而,对于老师交办的事,于公于私,他都不敢怠慢。
衙役尴尬地小心提醒道:“大人?!开封府的雷横捕头坚称公事紧急,必须立即行动。您看……”
李玄邃心头一凛,眉头紧锁,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旋即狠狠心,抽出纸笔,当即签发搜查令,命人叫来衙门捕头何涛,带十名快手配合雷横执行公务。
………………
开封城南,五十里。
在松柏掩映的半山腰里,有一座年逾五百载的道观——长春观。
长春观坐北朝南,依山而筑,群峰拱卫。
周围山青如黛,水流卧波,云雾飘渺。
相传李渊曾于此屯兵,赵匡胤千里送京娘,曾入观借宿。
有诗赞曰:
青山绿水气温暖,冬寒照常芳草鲜。
王母玉池盛玉浆,金鱼戏游闪金光。
奇花异草散浓郁,苑圃似从天上降。
这是李斯今日内走访的第十个道观,也是整个汴京城周边,最后一座他未踏足的道观。
前面的九座道观,李斯不乘兴而入,败兴而出。
未遇到他想见的人,更也未得到想要的东西。
长春观,是李斯最后的希望所在。
李斯估计现在是酉时一刻(17点15分),离天黑尚早。
自今早晨时起,李斯便从开封府衙出发,冒着酷暑,奔波了一整天,转了大半个汴京城,却两手空空,一所获。
不但耽误不少功夫和精力,而且差点中暑昏厥。
李斯下意识地抬头向前方空中,忌惮地望了一眼。
倒计时:23:14:14。
时间仍在情地流逝。
留给他时间不多了。
去他妈的倒计时!
好吧。成败在此一举!
要么返回新时代,要么终老大宋朝!
其实,活在宋朝也不赖!
本身是朝廷命官,端着金饭碗,还有一个赏识自己的上级。但这样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和绾儿。李斯想入非非。
大都市,小公寓。
他和卢绾从千万人中走来,比邻而居,相知相守,互生情愫。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却特别投缘,话不谈。
彼此难舍难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或许这就是爱?
懵懵懂懂,说也说不清楚。
然而他前途未卜,瞎想这些有什么用?
何况,现两人相隔千年。
李斯挥了挥手,仿佛要甩掉这些私心杂念。
穿过长春观山门,是一条百余米长的石阶,斜挂在50度角的陡坡上。
石阶尽头,雾气丝丝缕缕,飘渺如烟,缓慢蠕动,将道观环抱起来,掩蔽了它的轮廓。
他拴好骏马,拾级而上,来到道观正门前石台。
观门为莲花须弥石座,券拱三孔。
两翼八字墙镶嵌琉璃莲花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