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声先闻。
“哪儿来的撮鸟,竟敢来你钱爷爷的地盘找碴儿?”
一声洪亮的吼叫从店外丢进来。
围观的群众立刻逮到一个大瓜,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钱大官人!哎呀,带来这么多大汉,那些官差可要有苦头吃啦!”
“好样的!打死这些作威作福的官差,打死这些八五孙儿!给咱老百姓出口恶气……”
“不会的,钱大官人和府尹大人亲如兄弟,应该不会难为这些捕快。他们也是奉命听差,身不由己。”
……
闻声,张掌柜像得了救星,赶忙跑到店门口迎接。
“大官人!您可来啦。官府欺人太甚!口口声声说《游春图是涉案证物,不给钱就要白白拿走!甚至还动手打人!”
他指着肿胀的双颊,又指着雷横,道,“他威胁不给就要抢!他哪里是在打小人,分明是在打大官人您的脸啊?!”
张掌柜恶人先告状,趁机拱火。
钱起脸罩寒霜,冷哼一声,龙行虎步走进怡和坊。
视雷横、何涛等人,径直走到金丝楠木太师椅旁,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方才,他甫一听到有人闹事,便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小厮家丁,一路快马加鞭,气势汹汹地赶来。
刚到怡和坊门口,就听到里边吵吵嚷嚷。
于是,钱起便给雷横来了一个下马威。
此时,几个机灵的伙计,赶忙端茶倒水递毛巾,忙得不亦乐乎。
张掌柜见主人撑腰,小人得志,又凑上前来,指着雷横等人,愤愤道:“大官人,这群王八旦明显就是来挑事儿的!可不能轻饶了他们!在场的,还有应天府一群忘恩负义的龟孙儿……”
一言未毕,钱起眉头一皱,打断张掌柜道:“滚一边去!废物,竟给老子丢脸!”
说罢,挥舞鞭了“啪”地狠抽了他的脊背。
张掌柜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躲到柜台里边,疼得“唉呦”直哼哼,嘴角咧到耳根。
一旁的伙计都强忍着,没敢笑出声来。
坊外有看热闹的百姓,见到平日不可一世的张掌柜,此刻却狼狈模样,不禁心满意足,大声叫好。
随即又有人跟进附和。
“这泼皮该打!解气!”
“这狗娘养的,平常没少仗势欺人。真不是个东西。”
“大官人为民除害!”
……
钱起撂下马鞭,朝围观百姓拱了拱手,回头狠瞪了一眼张掌柜。
随后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侧身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青花瓷盖碗茶杯,右手捏起碗盖,轻轻刮了几下,将浮起的茶叶拂开,呷了一口茶水。
接着,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悠闲地道:“怎么着?不给银子,就想拿走俺家价值万两的古画?恁官府这是明抢?还先动手打人?”
突然,一鞭从钱起手中甩出。
这鞭子快如闪电,急似星火,仿佛长了眼睛,饶过众人,直朝着一丈开外的雷横脑袋袭来。
雷横早已觉察,一个矮身堪堪躲过鞭击。
鞭头则撞到身后的立柱上。
“啪”
一声脆响过后,立柱上的朱红油漆应声脱落,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激起的木屑纷纷落下。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发出尖锐的惊呼,不约而同地将嘴巴张成“O”形,谔地盯着鞭子和地上的碎屑。
这是一条弹性极佳的可伸缩软马鞭。
鞭子不受力时仅两尺,谁知用力甩出居然长达丈许!
雷横见状,心头一凛,鼻子、额头立刻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钱起是个练家子!
那貌似平平奇的一鞭,却蕴含着强悍的内力,如果抽到身上,不唯皮开肉绽,甚至骨断筋折!
说时迟,那是快!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接着,钱起手腕突然轻轻一翻,鞭头在空中急停,蓄力回抽,犹如电钻的金刚钻头,高速旋转地朝着雷横后脑奔来!要是被它沾着,不死也得脱层皮!
雷横霍然感到脑后空气扰动,旋即下意识的向前躬身缩背,低头弯腰,躲过鞭击,顺势做了一个前滚翻,卸掉身体下坠的力道。
同时,他右手甩动腰刀刀鞘向上一磕,弹开鞭头。
但手臂也传来一阵酥麻。
腰刀差点被崩飞脱手。
“本大官人的手下,可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钱起眼神阴翳,言语凶狠,再次挥鞭发力。
雷横心里叫苦不迭,身体本想左侧躲避。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身形,鞭子飞来如同飞舞的蛇,狠抽打在雷横身上。
雷横小腿顿时皮肉裂开,鲜血溅出,洇湿裤管。
他疼得嘴角一抽,心道不妙,刚想来个原地腾空。
谁知对方的鞭子借助惯性顺势敏捷地回旋,如蟒蛇一样紧紧箍住他的小腿肚。
雷横再想挣脱,已然来不及!
“今日给恁个教训,好教恁知道恁家钱爷爷的手段!”
话音未落,钱起抓牢鞭柄,催发内力往回一带。
雷横身在空中处借力,被一股巨力拉扯而下,顿时成了断了线的纸鸢,身体倒飞,重重摔向店内石柱上。
危急中,雷横双腿一较力,在空中转体翻滚两周,才化去鞭子的力道。
然而即使这样,他在落地时,也连退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样子狼狈不堪,惹得哄堂大笑。
怡和坊的伙计挥动手里的家伙,欢快地口嗨!
“大官人,好身手啊!”
“打死这个狗捕快!”
“狗捕快,起来受死!”
……
围观的百姓,也不住地大声叫好!
“恁看,俺早说过,大官人武功盖世,身子不动,仅靠一条鞭子,就将这捕头治得服服贴贴。”
“那鞭子好生诡异,像游龙,像惊凤,鞭法超绝。下来,俺也拜师学艺,好像大官人一样人前显圣。”
“就恁?恁的小身板还没有大官人一指头肚粗,恐怕连鞭子都甩不动。学什么艺?”
……
有人突然洪亮地大叫一声:“大官人,鞭下留人!”
只见一位身着秀云纹朱袍、头戴平翅乌沙的官员,急急忙忙分开人群,风风火火地冲入店内。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如牛,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而且,官帽歪到一侧,额头鬓角挂满豆大汗珠,官袍和皂靴溅满泥污……
全没半点官威和体面!
围观群众像滚沸的开水,顿时爆发出嗡嗡声。
“他是谁啊?太滑稽啦,像个小丑。哈哈!”
“撮鸟!恁不要命啦?胆敢笑话李府尹?!”
“就这?还是咱大官人面子大啊!”
……
坊内,雷横一干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望着李玄遂,等着他发话。
怡和坊伙计们则面露得色。
“呦?李大人来啦?!”
钱起皮笑肉不笑,仍就坐着不动,只是拱了拱手,冷声道,“大人到来,有失远迎。在下正在教训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不如李大人也来一起看看这场好戏?”
也不让座,也不上茶,没有一点客套。
缓了半天,李玄遂元神归位。
听着钱起阴阳怪气的腔调,倍感尴尬。
“大人!”
何涛赶忙凑到李玄遂耳边,低声耳语。
后者面表情,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赶紧走几步,向钱起抱拳施礼道:“哈哈。大官人。多日不见,别来恙?今日是一场误会,是本官考虑不周,干扰了大官人的生意。请大官人莫要见怪!”
说毕,打躬作揖。
赔罪?
你府尹向一个身功名的奸商兼地头蛇赔罪?
雷横满脸写着鄙视和不屑。
张掌柜和店伙计,更加神气十足,洋洋自得。
围观的百姓继续交头结耳,想知道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李玄遂当众给他赔罪,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钱起心中的怨气稍稍缓解。
随即赶紧起身还礼,假意惊骇,道:“李大人,恁这是何意?何故向俺一介草民赔罪?”
李玄遂讪讪一笑,顺势道:“大官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本官有要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