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风也怕热不肯出门,天地间像一个蒸笼,闷得透不过气,稍有些条件的人家,都躲在家里避暑,街上行人甚少,只余下些仍在出卖力气的脚夫。
藤城里外一片死寂,但小巷深处的赌坊却依然热闹。
赌坊老板用块大破布还有几根大木头支了个棚子,再摆上几张桌子,完美解决了场地问题,连铺租都省了。
反正现在天热,捕快才懒得来巡。钱要花在刀刃上,对老板来说,雇几个壮汉充当打手更为重要。
赌狗们紧挨着围在桌边大呼小叫,在热气烘烤下,像是一堆聒噪的臭肉。
“这把我一定能翻盘!”书生打扮的宋时撸起袖子,把剩的钱全拿来下注,其中大部分都是向相熟的赌友借的。赌上了头,你借我我借你,相互之间一堆糊涂烂账。
“宋时,你又输了!”摇骰子的人嚷嚷道。
“啊啊啊!"宋时抱头痛苦大叫,他已经输了一个下午了。
他还想再来一把,但周围的人自然不肯再借钱给这种倒霉鬼,纷纷叫他先还钱。宋时只能背起角落的书袋,灰溜溜地跑了。
没事,太阳快要下山了,回家刚好用饭,我本也该要走了,在书院待了一个月,娘亲定是想我了,宋时自我安慰道。
明明是同父同母,宋时天资愚钝、道德败坏,读书不行又烂赌成性,但他的妹妹宋玥则不然,自小孝顺父母,明明好读书,却在她爹去世后,为了补贴家用成日刺绣,可一幅绣品赚的碎银都不够自家哥哥赌一注。
不过,哥哥再怎么不好,也是娘亲的好大儿。为了供他上学,还有还赌债,祖产都卖了大半。
可是付出再多又能怎样,赌狗又不会收手,人前声泪俱下,口口声声我该死我再也不赌了,人后偷偷输个精光,还欠一屁股债。
好好的一个家四处漏风,真是家门不幸!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夫人叫您过去用饭。”丫鬟小菊小跑着进来,宋玥闻言放下手里的绣活,揉了揉酸胀的双眼,长叹一口气。郁闷涌上心头,讨债的又回来了。
小菊是宋玥最后一个丫鬟,前头的小梅、小兰、小竹早已陆陆续续被发卖,宋府堂堂一个举人之家,随着宋玥的爹宋举人离世,还有宋时的好赌,渐渐光景不再。
饭桌上,惯例又是一番母慈子孝。
“娘,近来身体可好?孩儿在外念书,不能在您跟前尽孝,真是惭愧。”言罢,宋时又是抽泣两声又是用衣袖抹眼,宋夫人也适时眼含泪水,爱怜地拉着宋慈的手,连喊几声好孩子。
看着眼前的场景,宋玥不禁一阵恶寒,菜也不想夹,赶紧把剩下的半碗饭吃完。
“娘,我吃饱了,还有些活没做完,先走了。”宋玥放下筷子,准备起身离开。
“你哥哥难得回来一趟,他饭都没吃完,你怎么就走了?”宋夫人一向讲规矩。
“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女孩子家家的更要懂礼貌,不然日后嫁到夫家去,会被说没有家教。”
宋玥只觉一股气顶上喉咙,什么也不想说,谁也不想看,直接离开。
离开时,宋玥还隐约听到哥哥对娘说:“书院那边又要购置新书,孩儿的砚台前些天被同窗不小心打碎,念在他家中贫困,孩儿就没让他赔,后来银两就花的差不多了......”
再甜言蜜语也是来要钱的,我日夜劳作,费力不讨好,真是可气!宋玥眼眶一热,更觉气愤。
宋时的假期只有三日,书院又有些远,于是到了第三日,宋时一大早便乘马车回去。
马车行至小巷子口,宋时心灵感应般觉得手痒痒的,就让马夫先停下等他一会。
不过,当然不可能是一会了,一次半次简直是对赌狗的侮辱。
直到日头毒辣,宋时都没有出来。
“这大少爷,是在逗我玩吗?呸!耽误人做生意!”车夫终究是骂骂咧咧地走了,反正精明的大少爷也还没有给钱。
砰砰砰!
宋府的大门被几个壮汉暴力拍打,可怜的老木门摇摇欲坠。
“开门啊!开门啊!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开门开门!”壮汉们架着小鸡崽子似的宋时,大声嚷嚷着。做打手嘛,最有成就感的就是这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