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在水里。”
杜泠泠的目光直盯着湖,尚还恍惚着的眼中映入波光,亮晶晶地。
“不可能。”我毫不留情地否定她,指着海龙鳞之花:“海龙鳞之花,违抗法则的罪人之花,这里的水里一定有‘桑珂的嗓子’。”
桑珂的嗓子,鲛人的影子,指代的都是“鱼影子禾蜜拉”。
虽然魔女称它们为“鲛人的影子”,但禾蜜拉的眼泪并不能像鲛人那样结出珍贵的珠宝,只能变成海龙鳞之花的种子。
只是,至于禾蜜拉本身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并未亲眼见过禾蜜拉,只是隐约记得一些关于禾蜜拉的流言。
传说中的禾蜜拉是葬身鱼腹的亡灵,也有人说禾蜜拉是受缚于水底的灵魂所化成的妖怪……总而言之,禾蜜拉是一种失去血肉、失去生命的怨灵,它们本能地渴求生命,它们会如“桑珂的嗓子”之名那样,藏身阴暗处,以诡秘的歌喉诱惑生人,如果湾会在水中,那他恐怕已经成为禾蜜拉相亲相爱大家庭中的一员了。
杜泠泠不属于这里,自然也不知道禾蜜拉的传言,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湖水。
“鲛人也不会在这片水里吗?”她突然问我。
“鲛人是傲慢的,它们绝不会与违抗法则的禾蜜拉待在一起。”
杜泠泠听到这里,神色明显黯然了下去。
“这么说我永远找不到他了。”
她垂下脸,我站在一旁,有点手足措,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并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只能预先在心中盘算该如何用我贫瘠的语言去安慰她,实在不行,我只能咬咬牙,把小金鱼退给她了。
“那你能把我也变成鲛人吗?”她没像我所担心的那样爆发出失去友人那般痛苦的哭声。
“啊?”
“什么意思?什么叫‘也’?”我有些懵:“有谁说过能把湾变成鲛人吗?”
杜泠泠连连点头,向我说起她曾在路边遇见的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身上披了件黑绒斗篷,脖子上挂了方木匣子,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街道边的树荫下。老妇人大概是把她视为顾客,向她展现出商人特有的亲切。
“我们是魔女的仆从,我们什么都卖。”老妇人贴近杜泠泠,嘴里叨叨地念着,用她枯朽的手指撬开木匣子的铜锁。
“来看看吧,我的姑娘,”她说:“说不定有你要的。”
“什么都有?”杜泠泠靠近她,伸着脖子往木匣子里看了一眼,仅此一眼,便再难以移开目光。
木匣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里边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堆放了许多白瓷瓶子和珠串银饰。
“我听见了你的心声,好姑娘,你为寻觅鲛人而来。”老妇人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往匣子里探去,匣子的红绒底瞬间如地陷一般往下陷落,那些白瓷瓶子、珠串银饰纷纷叮铃叮铃地掉了下去。
那是一个望不到底的晶石矿洞,在树荫下的碎阳光里,比炫目琳琅。
杜泠泠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匣子。
“这是海龙的鳞片,这是长明不灭的蜡烛……”老妇人的手在里边摸索许久,嘴里叽叽咕咕念叨。
“这是眼泪化成的鲛珠。”老妇人从矿洞里掏出一串剔透玲珑的珠串。“这可是宝贝,我的孩子,绝对适合你和你的友人。”老妇人拿着珠串向她展示一番,说完便想将它绕到杜泠泠的脖子上。
杜泠泠拒绝了她,但那个深不见底的矿洞对她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看着那个矿洞,杜泠泠说:“如果你什么都有,那请卖给我鲛人的血肉!”
她拉住老妇人的斗篷:“多少钱都可以……”她话音未落,突然地犹豫了,松开斗篷,用那双白皙细腻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又摸,而后又撸起袖子,改口道:“我可以用这个换的!”
“我的孩子,我的希亚米拉。”老妇人摇头:“鲛人的眼泪化作月亮似的珠宝,鲛人的鳞片堪比最贵重的夜蓝宝石!可你有所不知,鲛人吝啬于分享自己的永生,鲛人憎恶所有猎杀他们的人类,若非他们自愿为你献上一块带血的鲜肉,便绝不会与人类共享时间!”
老妇人收起木匣,说:“很遗憾,孩子,我并没有鲛人的血肉。”
她刻意停顿,左右张望后又压低声音道:“但我可以让你的友人成为鲛人。”
杜泠泠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想将金鱼取下作为交换的筹码,老妇人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我不要金子。”老妇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泠泠的衣兜,又转而迎着杜泠泠的目光,看向她的双眼,说:“尊贵的客人,我要你口袋里的宝藏。”
“宝藏?”杜泠泠感到奇怪,甚至拍了几下外衣口袋,以沉闷的空响声来向对方证明口袋之中空一物。
“我可没有宝藏。”她说。
“有的。”老妇人轻轻地说着,双眼注视着她。
那种眼神很是古怪,不知该形容为热烈还是诚挚,又或者是实打实的欲念。
在那双浑浊的眼的注视之下,杜泠泠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了衣兜,竟真的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块绿莹莹的水晶。
提到这里时,杜泠泠依然满脸不可思议地伸出双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从未见过、摸过那样的水晶,”她说:“那种触感太奇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