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舒从梦中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披着柔软的衾被。
外面的天已然黑透,似乎还下着雨,室内只有一盏孤灯。然而,身侧的博山炉内正焚着熟悉的香方,薄烟笼罩之下,周遭的陈设一一入了目,她却蓦然惊坐而起——这里分明是在涟水山庄东苑的逸景轩。
嫁给纪衡过后,易舒便少有机会回涟水城,一是来回路途遥远,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不愿在父亲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实处境。
毕竟,以易城主对女儿的宠爱程度,若是知晓她在万矣山庄遭受冷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人是易舒自己选的,当初不听劝告,费尽心思要嫁给纪衡,闹得天下皆知,婚后要再来一出两家失和,传出去双方都要难堪。
易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至少在纪衡身边的日子,她知晓了声名的重要,那是立在天下人心中的一块碑,绝不可轻易倒下。
但此时,她却惊诧自己竟好端端地回到了涟水城,本疑心是死后幻境,可身体所感知到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正疑惑间,门口的竹帘响动了一下,有人敛着步子悄悄走了进来,透过绢素屏风,依稀可见是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女,易舒忍不住出声问道:“是谁?”
那少女显然一惊,闻声却小跑着绕过屏风近前来,喜道:“少主,你醒了?”
借着烛辉,易舒可算看清了少女的容貌,但紧接着却是一阵凉意从心头掠过,一时竟有些不敢认。
面前这少女她再熟悉不过,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侍女——桃溪。
易舒的母亲早逝,父亲长情未曾再娶,因此,她并兄弟姐妹。
父亲怕她孤单,便挑了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自小陪在身旁,桃溪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唤作杏雨。
但令她骇然的,是眼前这桃溪不仅穿着旧时衣衫,音容笑貌更稚气未脱,根本就是豆蔻年华时的模样。
可她十七岁嫁给纪衡,迄今六年已过,她满了二十三岁,桃溪怎么还是未出阁之前的装扮?
惊疑不定之间,桃溪已走到她跟前,熟练地拿起软囊垫在她的后腰背处,扶她躺好,又细致地掖了掖被角,这才轻声询问道:“少主可是饿了?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来。”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又蹙着眉头忧心道:“对了,杏雨这会儿还在前院跪着受罚呢,云守大人说,若是少主不醒来,她就一直跪着。”
桃溪性格温婉,心思如尘,又有一手绝妙的厨艺,她负责易舒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向来微不至。
而杏雨则性格开朗,能说会道,每次易舒闯祸,都靠杏雨巧言开脱,实在要是开脱不掉,她还会仗义揽下所有“罪责”。
两人虽是她的侍女,却情同姐妹。
而听了桃溪的话,易舒却怔忡半晌,明白过后才试探着问道:“杏雨…是为什么受罚?”
桃溪不料她会这么问,当即一愣,但见易舒神情肃然,便道:“少主忘了?一日前,你在禁苑落水,险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