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子的后方,是两扇更华美精致的门,但想必那是竹烟的私人空间,骆轻舟很有分寸地没去窥探,观察了一会那奇异的地图后,就走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打开旁边的小壁灯,柔和的光线模糊了青年硬朗锋锐的轮廓,倒是将那一双眸子映得更加明亮。
他从背包里拿出《镇妖本纪翻看起来,签订了保密协定后,进入镇狱司修行已经是板上钉钉,于是骆轻舟暂时抛下了那些担忧,想要趁着进入镇狱司之前,再多了解些基础常识。
看着看着,一阵困意袭来,骆轻舟头一歪,陷入沉睡中。
只不过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行走在一条河的河面上。
河面极为宽阔,河水如镜面般毫波动,两侧是氤氲的雾气,他望不见头尾,看不清身周,甚至看不清脚下的河面。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前行,就只是任由双腿机械性地迈步,踩着水面一步又一步,不停向前。
渐渐的,两侧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丝丝绯红的色泽,像是在宣纸上晕开的墨迹。
但只是一个眨眼,那红色就彷如汹涌的潮水,一下子冲入雾气中,色泽也极速加深,将雾气染得一片猩红。
好似鲜血滚入了清水,触目惊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骆轻舟心头一跳,恐惧和绝望感袭来,但此刻这些感受仿佛与他剥离了开来,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观察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他还在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雾散去了一些。
他看清了周围的猩红究竟是何物,那是一片片开在两岸的、连绵不绝的花海。那些花儿肆意地绽放着,如丝般的花瓣蜿蜒卷曲,宛如燃烧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视线。
那是曼珠沙华。
如大海般垠的彼岸花。
突然,骆轻舟停下了脚步,冥冥之中他似有所感,于是他缓缓低下头去。
脚下的雾气都散了开去,两侧的河岸也带着猩红的花海飞速向远处褪去,河面一下子变得宽广比,仅在极远处留有一线猩红,仿佛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他一人。
河水上涨了一些,没过了他的脚面,恐惧与绝望此刻也骤然回笼,仿佛那河水不是没过了脚面,而是淹过了他的头顶,让他感受到挣扎的窒息感。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在河面之下,在那幽深底的黑暗中,数形态各异、巨大比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望向天空,更加巨大且看不真切的黑影,则承托着这些眼睛。
随着骆轻舟的视线慢慢下移,那些猩红的、巨大的、诡异的、不可名状的眼睛,突然全部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刹那间,那些眼睛几乎瞬移般上浮到了水面之下,然而水面仿佛是一道屏障,巨大的眼睛一只接一只挤在一起,将青年团团围在了中间。
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骆轻舟虽然心中惊惧万分,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再一次动了起来。
他的身体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身体的移动,他发现那宽阔垠的河面之下铺满了巨大的眼睛,而所有巨眼的瞳孔都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慢慢的,脚下传来了微微的震感,几息之间震感就变得越来越强,平静的河面开始泛起道道涟漪,河水慢慢没过了骆轻舟的脚踝。
随着震动越来越强,涟漪化作波浪,波浪又汇聚成滔天的巨浪,自极远之处滚滚而来。
此时河水已经及腰,那些巨眼的主人并不是要冲破屏障,而是要将河面上的这个年轻人,拖入深渊。
接天连地的巨浪从四面八方将骆轻舟包围,浪涛中裹挟着数血红的彼岸花,好似一只猩红瓷碗,就要将他扣入河底。
“叮铃铃。”
清脆的铜铃声响起。
“咔哒咔哒。”
牙齿的撞击声传来。
还在行走的青年前方,一棵蔽日干云的巨树分开波涛,岿然不动地立于河面之上,枝桠上的纸灯笼轻轻摇动,坠于其下的铜铃发出脆响。
河面下的倒影之中,模样更显诡异的巨树捅入河底,周围的那些巨眼纷纷退了开去,仿佛不敢靠近巨树,骷髅头的牙齿磕碰,仿佛在发出声的嘲笑。
自巨树出现的那一刻,滔天的骇浪竟像是有生命般,毫道理可言地倒退了回去。已经没过骆轻舟胸口的河水,也渐渐回落到脚下,甚至连他的衣服都没有被沾湿。
震动停止,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那些相互拥挤的巨眼,还不肯散去。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巨树,骆轻舟发现自己的脚步并没有停止,他缓缓走向了虬结的粗大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