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申时,一片素白的宁王府,东边六间大屋后,紧挨着小小的一条抄手游廊上
小丫鬟们在其上进进出出,递来送往…延申进一间正屋
中三间正屋右侧最里,辟出的小小一室内间,不用走进其中,只近上几步都能闻得弥漫的药香...
往里看..
只见得屋内榻上,洒金葱黄的床帷帐垂下了大半,未遮挡的小空档露出一女子的面容,神色憔悴眉头紧皱,颧骨上泛着异样潮红…半眯着眼,看不出清醒与否…
正值白日,阳光正好…可屋内不论窗几朝向,一应罩上绛蓝影纱…活衬的屋内阴气森森..细看下去..
异样在于,春景正好,外头水温鱼活花红柳绿…可屋内竟燃着炭火炉子……
突然,匆匆一名老妇疾步冲进屋内…接近床榻慢慢缓下步子,上前低声暗道
“娘娘,那李氏已安顿下了,您宽宽心…”
床榻上的宁王妃闻言,深陷的眼眶猛然挣动,眼睛睁开一线..
直直瞪向那妇人,挣扎着就要坐起…
场景实在骇人,仿佛故去的尸首乍起一般...
谁敢想,这正是那宁王妃呢……
妇人见状,赶忙扶起宁王妃,抽来一只青绿靠引枕,扶着王妃靠上,牵上锦被…还不等她整理好床褥..
陡然伸出一只遍布青筋,瘦骨嶙峋的手,抓着老妇的衣襟微微颤抖..
若是忽略指甲上尚存斑驳的艳色..谁能想到,这手属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宁王妃呢…
“万不可…有闪失..可是你亲..去的?“
她躺了不少时候,久不开口
如今一句话..叫宁王妃说的气若游丝..可声线虽弱,依旧能查觉出其中暗藏的恨意…
老妇人倚在宁王妃身侧小心回话:
“娘娘放心…那位且得伤着心呢,没工夫操心咱们这儿,没人察觉..李氏也已安顿下了…
继而压低声悄然
“照您说的…想法子带李氏去停灵的寺庙里细瞧了侧妃的尸首……”
宁王妃面上阴恻恻露出笑意来,让老妇拿来银匣子吐出几口淤痰,顺了好些白水..悠悠然说道
“..天底下…哪有孩子受罪母亲不知的道理..可怜见的…总得叫她来送上最后一程,惜娘才好瞑目..”
妇人看着自家姑娘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的模样,哪有半分曾经鲜活少女的影子
不禁悲从中来,劝慰道
“是娘娘慈悲..”
可宁王妃听了,只觉的讽刺,神色一闪..自嘲的笑笑
“妈妈不必刺我..更别劝我…从前都说我横竖就那两条路,要么让这王府给我吃了..要么咱们试上一试,看能不能熬死那位……”
“可现如今…妈妈你看看我,都道他是个不长久的,那我呢?难道这几年磋磨下去,就好过他了吗?”
说道伤心处…宁王妃又咳了起来…面上红晕更甚…
妇人心疼的上前帮着顺气,摸着王妃额上高热,手却冰凉…赶忙拨转炭火,拉近到床尾处..
想这几日,送至停灵寺庙,并一路的丧礼典仪,搭棚设宴,和音奏乐,再有各家路祭,来往应酬....
说得再好听也不过一个侧妃…竟是都让自家缠绵病榻许久的姑娘张罗..
满朝的人见着宁王受宠..这般不合规矩的事竟一个字没有..简直荒唐,妇人不禁心中暗啐..
又走进一个青绿衣衫,柳叶眉鹅蛋脸,高挑身材的丫鬟,端着汤药进来,一进门恰听见俩人说话,皱起眉头急性说道:
“咱们姑娘堂堂定州节度使梁家的嫡长女,虽说定州不甚富庶..可这些年来咱们老爷为着朝廷安定守在定州,不曾歇息一日…就连姑娘出嫁也只得一个十岁上的二哥相送…谁成想进了这王府,成了这般境地……”
妇人听着小丫头越发大胆,呵斥教训道:
“住嘴,你这胆子也是太大了些…便是不为着姑娘也该想想前头几个春是怎么没的…”
丫鬟上前伺候着汤药,咬着嘴不做声,听见周家的话平白伤心起来…
她们几个原跟着梁家姑娘陪嫁进宁王府的丫鬟,原是大的四个唤作春和,春景,春明,春水…
可自打进了这宁王府,她们姑娘是过的如履薄冰…
几年下来,宁王妃身边,也只一个周家的,和她这个叫做春和的,还暂且能留在王妃近身侧…
其余几个大的,好些的临出事儿前,叫王妃强撑着送出门去自讨活路,差一些的…都是等着尸首已然凉透了,才有人来知会王妃一声…
春和想起一道长大的姐妹们…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那个杀千刀的宁王..凭外头人说的千好万好,实则就是个久病成妖的烂黑心肠…自己个病的三步走五步喘,就见不得活人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