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的朱常洛身形更显瘦弱,真如鬼怪传说中的一般,被狐狸精们吸干了精血,全身只剩皮包骨,直挺挺地躺在棺内,套着一身宽松的帝王寿衣,脸色暗黑,落寞的尸首似乎在控诉着三十九年的苦难与不甘。
李选侍听到殿外的动静,气得直跺脚,来不及训问左右,连忙跪倒在灵前,用染了姜汤的衣角抹眼部,双眼立时淌下热泪,嚎啕大哭起来。声色凄切,闻者不侧目。她在宫中多年,这点小伎俩还是使得出的。
群臣涌入灵前,脚未踏实,便借力往前一摔,扑倒在地,锤胸而泣,悲恸不已。此时此刻,方从哲心中有些忐忑。
虽说朱常洛早已病重,时日多,已然到了交代后事的地步,怪不到红丸的头上去。但终究还是食用红丸后死的。
李可灼献红丸又是经方从哲同意了的,和方从哲有不小干系,东林党要是以此为借口,灵前当众发难,发起狂来,揪他灵前认罪,他又该如何应付。
李选侍见外廷的官员们正埋头痛哭,或自责或高呼,乱作一团,微辣的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瞟了几眼,见人盯着她,便悄然起身,绕到殿柱后头,让宫女宦官挡住身影,悄悄溜了出去。
做足了戏,众人才猛然想起朱由校,环视一周,发现人未在灵前。李选侍也已没了踪影,你看我我看你的干瞪眼。
一时气闷,恨不得大声问候李选侍的娘。乾清宫这么大,要找到朱由校岂非易事。
“好贼子!”杨涟咆哮起来,嘴上也顾不上把门。“这毒妇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藏匿皇长子。”
又揪过一个宦官,愤愤道:“李选侍把皇长子藏哪了!”
小宦官哪见过这般场面,一伙文官如狼似虎瞪着他,小宦官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知。”
此时张维贤扭头对方从哲低声道:“殿下在暖阁。”
方从哲浑身一激灵,忙爬起来,道:“去暖阁。”
……
朱由校看着面前的惊恐未定的李选侍,心中暗暗好笑,这般定力也敢行此夺权大事。
心道也是,李选侍这样的妇人,出身小门小户,自小养在家中,读女诫学女红,待年长些凭借美貌选入宫中,能有多少见识。
不过是宫中妇人争宠的的小计谋,还有日益增长的贪欲。
朱由校饮口茶,兴致勃勃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
“母妃,可是出了何事?”
“没事。”李选侍斜眼瞟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只管好生待在此处,别管其他。”
朱由校“嗯”了一声。
李选侍不知想起了何事,又对朱由校道:“哥儿,等会儿若是有人唤你,可千万别应答。”
朱由校面色茫然,点了点头。心中明了,看她这般模样,恐怕群臣已然入宫。
门外已经喧嚣起来。大臣已经堵在暖阁外。这是皇家内寝,君臣有别,群臣断然不敢往内闯。
有一人道:“皇长子可是在里头?”
宫女答道:“殿下未在暖阁。”
现下李选侍在暖阁内,李进忠的心腹宦官受她管辖已久,也不敢作何动作。
“你等敢欺瞒我等大臣!快让皇长子出来。”
朱由校色动,不安地动了动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