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里逛逛。”
“不重要。”
李清青的回答很直接,她只是想出去逛逛,去哪,确实不重要;余欢理会到李清青的意思,把清青推出院门,绕着医院周围一步一步走,周围是跟他们一样出来散步的病人,一半都是老年人,另一半则鱼龙混杂,成年人,未成年人都有,但推着轮椅的,除了部分老年人就只有李清青,他们舅侄二人成为人群的焦点。
李清青目视前方发问:“舅舅你觉得尴尬吗?”
余欢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视线,小声地回应:“有一点。”
李清青轻轻地笑着,余欢不理解地问:“你在笑什么。”
李清青回答:“就连在这样平等的环境里都有歧视链,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因为我们本质上都是第二天可能死在病床上的人。”
余欢不能理解李清青的想法,他为那些行注目礼的人辩驳:“他们是在同情你。”
李清青冷静回复:“同情也是一种歧视。”
余欢又一次安静了,李清青说得是对的,但他不理解李清青的笑点在哪,于是他问:“那你刚刚就因为他们歧视而不自知笑了吗?”
李清青回答:“我还为以前的我笑了,我现在才明白会歧视自己的人,实际上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我以前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有三六九等的,我必须要努力才能和他们站在同一阶层,可现在我们都是同样的病人,但仍然有人分着三六九等,真的很有趣,我们都是有可能会死在病床上的人,何必庆幸谁比谁更惨这回事呢。”
余欢觉得李清青的想法很偏激,他发言制止:“你不要想太多了。”
李清青撑着脸,淡然的回话:“我只是苦中作乐啊,都把轮椅摆在我身边了,我应该怎样才不能多想呢。”
余欢不能回答李清青这个问题,于是只好推着李清青离开这个环境之中,他们慢慢地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初中,透过栏杆,有几个班级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李清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余欢以为她想重回校园,便问。
“清青,你想回学校吗?”
李清青把头扭过:“不,我不想。”
余欢察觉到清青的异常,他关怀地问:“怎么了?”
李清青回答:“我只是在想,我从前也是这副样子吗?”
余欢又一次被清青弄迷糊了,于是他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李清青叹了口气回答:“舅舅,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一丁点羡慕,我觉得好累,我不知道他们累不累,但我在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好累,连轴转的学习,摸底考,月考,每周小考,作业,课外班作业,预习,复习,背诵,听写,默写,每天都在为明天准备,可我现在觉得,我不知道我在为了什么这么努力,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在为未来努力,但是问起他们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会告诉我,我的未来由我自己决定,但我的未来在哪呢,我在那个时候,我没有时间去考虑。”
余欢又一次觉得自己话可说,其实前不久,他也正为自己的未来苦恼着,余欢确诊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能生病,我会落下别人一大截的,听完清青的话之后他突然感受到,他会落下谁一大截,谁是自己的假想敌,如果他这么多年都在因为中生有的假想敌而努力,他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就为了超越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吗?
余欢突然间觉得生活的巨浪快要盖住自己的时候,李清青冒出一句话。
“不过现在,我只需要好好活着就行了,或许这就是生病的好处吧,我只用考虑当下,不用考虑未来。”
余欢心情突然明朗,他生病了,他不需要考虑那些事情,他现在的责任只用活下去就好,于是他附和道。
“嗯,只用好好活着就好了。”
李清青顺着话题说下去。
“这么想来,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呢,社会要求你要抛弃身体一般的努力,但在你病弱体虚的时候,又会责怪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好像是你自己的选择一样,可谁又会刻意的这么做呢,毕竟所有人一开始都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余欢附和着:“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难道说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们生病了才能光明正大的休息吗?”
余欢第一次正式回复了李清青的想法:“或许吧。”
他们在外面逛了近两个小时,李清青才要求余欢把她带回医院,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午餐时间,刚刚在操场上奔跑的,挥洒青春的少年们,向他们行注目礼的人群全都消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暖阳之下慢慢行走着,在阳光的照耀下,在两个小时内的来去之间中,有人的心态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李清青的心情和刚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但余欢的心情已经变得稍有些明朗,他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目前活下去就是自己最大的责任,他推着李清青,每一步都逐渐变得轻松,就好像是一瞬的事情,他感觉到当下是如此的美好,为什么原先的自己没有意识到呢,他不经意地瞥到了李清青一眼。
他突然得到了答案——因为原先的自己的眼里只有未来,没有现在,他豁然开朗;
余欢就这样思维风暴着回到了医院病房里,阳光扑满了整个房间,把被子晒得暖烘烘的,李清青坐在床上吃着病号餐,余欢坐在看护椅,把目光放在了李清青的身上。
他撑着脸看向李清青,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平凡,只不过昨夜休息够了,脸上的疲惫消失了一半,一阵风从窗户吹进屋内,余欢感觉到异常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