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攥紧拳头，恨声道：“好！既然你对师门已然情，那我云山派便也不留你！”

“师妹！”弟子们没料云天月竟会如此轻易就放燕空流离开，纷纷想要制止。

“但是！”云天月话锋一转，她红着一双杏眼，冷声道：“你要带她离开，便要按照门规处置！”

“依照我云山派的门规，叛出师门者，需滚过钉床，赤足走过碳道，再废其所学武艺，从此江湖不识，再不相干！”她说完，定定看向燕空流，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的畏惧和退却。

可燕空流却是面不改色，或者说，这是他一早料想的结果。

“我做到了，当真让我带她离开？”

云天月攥紧拳，十指陷进肉中，手心被掐出血来，她却分毫未觉，“是，若是你还活着，那我便让你带她离开！”

“大师兄万万不可！你会没命的！”

“大师兄，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当！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弟子们纷纷劝说燕空流，都不希望前途量的大师兄，因为一个妖女，从此沦为一介废人。

君砚心中亦是一颤，她抬头望着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男人，对她来说，这个世界的结束，不过是下个世界的开始，死不死都所谓的。

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她便所畏惧。

可他不知道。

他以为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于是，他拼尽全力，历尽万难，也要护她周全。

“燕郎，不必为了我如此……”君砚开口想要制止，“即便这一世不能相守，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你不必为我受此酷刑。”

君砚说的是发自肺腑，然燕空流却只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什么下一世，下下一世，虚缥缈到令他难以抓住，他能抓住的，只有当下。

若他受些皮肉之苦，便能让她免于一死，着实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妨，我心中有数，你放宽心。”燕空流抱着君砚下了处刑台。

云山派的弟子们看着君砚的目光越发仇恨，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燕空流心意已决，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看着眼前摆放的钉床，一根根银色的钉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的寒气，令人不寒而栗，要在这上面滚完三圈，只怕浑身都是血窟窿。

不少云山派的弟子都打了个寒颤，开口再劝，燕空流却吃了秤砣铁了心。

他脱下外衫，将君砚安置在一旁，正欲上前，君砚却用力抓住他，“不要去，你会没命的！”

燕空流轻轻抚了抚她未经打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温柔道：“我总是这般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危险，却能为力，若此番能救出你，便是死了，我也甘愿。”

说完，他轻轻挣脱君砚的手，毅然走向那满是寒光的钉床。

君砚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

燕空流在众人的注视下，躺上了钉床，不过一瞬，他便能感觉到皮肉被刺破后，尖锐的疼痛倏然袭上，让他浑身不自觉绷紧，痛楚却越发清晰。

他咬紧牙关，冷汗一滴一滴自额角滑落，开始缓慢地在钉床上来回滚动，每动一下，便会有新的伤口，也有旧的伤处被来回碾压穿刺。

鲜血一点一点渗出，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沁出朵朵血莲。

被他滚过的地方是一片鲜血淋漓，不少弟子们都于心不忍地撇过头，不敢再看。

三个来回滚完，他已然成了一个血人，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肉，然而这还只是刚开始。

“大师兄，算了吧……”有心软的弟子开口劝道，又转头去看云天月，希望有能主持大局的人说说话。

可云天月只是看着，即便双眸噙泪，她也不曾说一句劝阻的话。

君砚看到他从钉床上下来时，浑身浴血的模样，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揪痛，霎时间红了眼眶。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即便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也不必执着至此，他从来都不欠她什么……

钉床滚完，接下来是赤足走过碳道，烧红的碳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路，他只要赤脚踩上去走过便算完。

然而说得轻易，让皮肉之躯踏上滚烫的木炭，那钻心噬肉之痛，又岂是常人能承受的？

气氛在此时变得凝重紧张，众人都不希望燕空流继续，毕竟，不论他如何，他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是云山派的大弟子，更是他们的师兄。

即便心中对他再有何成见，他们都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沦为一个废人。

有弟子看不下去，上前想拦，却被云天月阻止，她冷冷看着燕空流，“让他走。”

云天月短短数月的时间，仿佛历经沧桑，原本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师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变得成熟，魄力十足。

掌门发话，那名弟子不再坚持，只是不忍地别过头。

燕空流身上的伤还在汨汨冒血，不住淌出的鲜血甚至在地面汇成一滩，因失血过多，他面色有些发白，甚至站都有些站不稳。

男人脱下长靴，站在碳道前，他甚至能感觉到碳道上升腾而来的热气，将他眼前的空气扭曲。

“不！让我来替他！”君砚蓦地站起身，她拦在燕空流面前。

“砚儿……”

不等燕空流拉住她，她便想也不想，踏上了火红的碳——

“滋滋”

不过一刹，令人头皮发麻的煎肉声响起，钻心的疼痛自脚底传来。

可君砚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她手脚筋被挑断，应当是走不快的，可此时她却走得又快又稳。

众人都未曾想到，她竟会忽然跳出来代燕空流受过，所有人一时都忘了阻止。

每当她的脚落下，便会响起“滋滋”声，听得人心头发颤，空气中似乎都能闻见烧熟地焦味。

“砚儿！快停下！”燕空流几步走上前，火红的木炭溅在他脚上，他却恍若未觉。

君砚充耳不闻，径直地大步向前走去，快速走完了碳道。

走完最后一步的那一瞬，她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所幸燕空流及时将她扶住，才没能让她倒进碳堆。

尽管她在眨眼间便走完，然那双原本如白玉般的脚，此时却被火炭烧得血肉模糊，溃烂不堪。

燕空流心疼地抱住她，方才他滚过钉床时，那种仿似被一万根针贯穿身体的疼痛，都未能让他皱一下眉。

然而此时，看着她皮开肉绽的脚，他忍了又忍，依然不自觉落了泪。

“疼吗？疼不疼？”燕空流双手颤抖，他不敢去碰她的伤处，生怕给她带来一丝疼痛的负担，只能轻而又轻地抚着她因疼痛而惨白的小脸。

“不……不疼……”君砚笑着摇头，身子却因剧烈的痛楚而不住抽搐。

燕空流心痛到以复加，他抱紧君砚，似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众人皆是鸦雀声，一派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命途多舛的爱侣。

原本对这二人只有愤怒、仇恨的云山派众人，却在看到君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替燕空流走了碳堆时，有些改观了。

原本他们以为这一切都是燕空流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实则是两情相悦，只叹造化弄人。

弟子们的目光悄然发生了变化，尽管依然厌憎君砚，可目光中却透出了几分同情与敬佩，就连云天月也不例外。

她本以为，君砚欺骗了燕空流，然而感情之事，若非以心易心，又岂是那般轻易便能“欺骗”的？

燕空流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早已泪流满面的云天月反应不及，未能避开他的一拜，“你这是做什么？”

“师妹，我知要废了这一身武艺，才能算彻底脱离云山派，可我想请师妹宽限我一段时间，容我将她带走，寻一个妥帖的地方安置，否则，我担心武功尽废以后，不能护她周全。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只下山将她安置了，便回来在众师弟面前，自废武功。”

燕空流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君砚着想，他甚至想到了君砚在江湖上树敌众多，他担心她走不出云山派，是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云天月心中又恨又奈，他竟痴情至此！

她心中满是悲戚与苍凉，云天月疲惫地摆了摆手，“师兄，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此生，都不愿再见到你！”

这门规中的三条，前两项看似残酷，却不过都是些皮肉之苦，养养也就罢了，真正致命的，却是这最后一条。

云天月这话，是不愿废掉燕空流的武功了。

她原也没打算当真废掉他的武功，云天月本以为，燕空流乃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他定然不忍让自己的一身武学天赋就此蒙尘，然而她却低估了燕空流的决心。

四周俱是鸦雀声，对云天月的决策，人反对，是念在与燕空流的师门情谊上，也是看这二人重情重义，动了恻隐之心。

私心里，他们自然是不希望自幼对他们爱护有加的大师兄，最终落得个武功尽废的下场。

“师妹……”燕空流没料到云天月竟会如此干脆地放他离开了。

“滚！滚出云山派！日后你莫要说是云山派的人！”云天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眼眶泛红地说着绝情的话。

燕空流深深地看了云天月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数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亦有感慨，与诀别……

他站起身，抱拳向师兄弟们作了一揖，郑重道：“诸位师弟师妹，师伯师叔们，今日恩情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此去一别，恐后会期，诸位，珍重！”

他又转而看向云天月，两手托出凌天剑，“师妹，我颜再见师父，云山派日后便靠你了。凌天剑，便当做是我留给云山派，最后的念想，铸剑山庄，日后也要劳你费心！”

燕空流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师兄！你不回铸剑山庄么！”

“你要去哪里？！”

云天月虽嘴硬说不想再见燕空流，可她也是以为燕空流终究是会回铸剑山庄的。

燕空流洒脱一笑，他将剑放到地上，抱起了君砚，看着怀中的她，柔情款款道：“我知江湖不容，日后便四海为家，何处有她，何处便是家。”

“师兄……”云天月带着哭腔喊出这一声，她知这怕当真是此生最后一面，她到底狠不下心，然千言万语，都化为几个字，“日后，江湖……珍重。”

“师妹，保重。”燕空流与云天月遥遥对望，随后抱着君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云天月终是没忍住，追着跑出了山门，痴痴地望着燕空流离去的背影。

日后，江湖再也不见。

燕空流当真如他所说，带着君砚销声匿迹，那日过后，江湖上再二人的踪影。

燕空流回铸剑山庄见了燕风一面，被他训斥赶出了铸剑山庄，燕风年老体迈，于是隐退江湖，将铸剑山庄交由云山派打理。

而燕空流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君砚隐居山林，将一切纷争隔绝在外。

君砚武功尽废，筋脉寸断，在经年的调理一下，渐渐好转，九幽心法却是不能练了，燕空流便教她一些内家心法。

两人纵情山水，快意山林，不时探望退隐的燕风。

原本燕风是论如何也不愿承认君砚这个儿媳，但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他倒也习惯了，拗不过儿子喜欢，渐渐便接受了。

两人在燕风的见证之下，举办了个简陋的婚礼，拜了天地，成了真正的夫妻。

虽没有亲朋好友见证，但燕空流此生能与她相守，却已是心满意足，又哪敢再贪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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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来晚了，实在太多了嘤嘤嘤，本来以为两三千字就能完结的，没想到写了这么多(??﹏??)

虽然完结了，但我心里好难过，写的时候眼睛尿尿，感觉这根本不算h，虽然他们俩在一起了，但是感觉比上个世界b还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