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八年,桃浪之月。
草木渐葳蕤,花色盛容华。
黄门内侍领着一位郎君走过丽贞门街,进了仪凤门偏门,一路上所见宫娥皆身着蓝布比甲,月白下裙,披浅黄色银沧飞云帔,头梳奉圣髻。
那郎君乃大秦第一皇商齐氏的家主,单名为琰,表字庭芝。
世人皆道他家中兴因盐,推齐氏为盐商之首。
“奢靡风习创于盐商,而据他业以致富者群慕效之。”而盐商之中,又以淮扬盐商为最奢者,他们“作事轩昂,向曰‘扬气′。″
齐氏祖籍并不在扬州,因为他家背后的大长公主封地在扬州,他家才被推为淮扬首富,天下第一盐商。
齐氏在德宗皇帝在位的启灵年间就成了公主心腹,崇祯皇帝即位,特赐齐琰五品绯袍并银鱼袋。
齐琰今日进宫,穿着一件绯色圆领官袍,腰间系着绣银鱼的符袋。
内侍引他往御园走,一路上他不开口,内侍也不言。
花木掩映之中有个回澜亭,旁有一条清浅的小溪流过,可见亭中坐着一位宫装丽人,身边不过一些打扇,侍巾,奉茶的宫娥。
内侍上前问安,并道:“公主,齐大人来了。”
公主是德宗皇帝和孝懿明皇后的嫡女儿,崇祯皇帝的胞妹,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尊号为镇国怀宁大长公主,世称其"风度超群,独冠天下″。
公主听齐琰道:“臣,拜见公主千岁,问凤体金安。”
公主说:“本宫甚好。”
抬手吩咐宫娥请齐琰落座,为他斟茶。
齐琰谢过方坐,内侍早就离开了。
齐琰抬眸打量了公主一番,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公主今日穿着一件折技纹霞影纱对襟广袖宫装,外搭绣牡丹的正红云肩,臂绾百蝶穿花披帛。
公主发绾凌云髻,头戴九尾赤金红宝石正凤,左右各簪着一支福寿长绵簪,额前垂着璎珞状的坠子,项间戴着一只赤金盘螭璎珞圈,腕间则戴着一对九节金蟠套镯,手上指环形状不一,一双手各戴了两只玛瑙福寿护甲。
公主笑问:“你有何事,要本宫帮忙。”
齐琰恭敬地说:“臣与内子仅得一女,因舍不得她外嫁受苦便招了赘婿上门,如今生的次女也该出阁了,臣想请公主降旨,为她赐婚。”
公主便问:“不知庭芝看上了哪家的郎君?”
“是梓州的一户茶商。”
“哦?”
“元城刘氏,不知公主是否还有印象,刘家大姑娘嫁了程侍中的长子。”齐琰说。
“元城…刘氏…他们制茶的手艺不。”公主说。
齐琰顺着她的话头接着说:“您之前便夸过。驻颜楼除了用您自己的茶田供应,再就是从这刘氏买茶,他家花茶制的尤其出色,每有新意,总能风靡一时。”
他说完又连忙请罪,“请公主恕罪,臣失言了。”
公主幼时在北国学医,便择了”风“字为姓,未从皇家“白”姓。
公主轻笑一声,“何须如此。”
“礼不可废。”齐琰坚持。
公主知他脾性,不再说此事,便问:“你亲家怎么说?”
齐琰回道:“刘氏说三茶六礼,一样也不会给芳蕴落下。”
公主端起一只玻璃制的茶杯,内里盛着蒙顶甘露,她轻抿了一口方道:“行了,你回去吧,本宫不日便派人前去宣旨,赐你孙女县君号。”
齐琰却问:“不知公主要派哪位大人去?”
“程家郎君不是刚升了户科给事中吗,让他去。”公主说。
齐琰笑道:“不成不成,公主您有所不知,程纬的新妇刘氏有了身孕,他走不开。”
“这倒难住我了”,公主说,她沉思片刻,将问题抛给了齐琰,“庭芝觉得派谁去合适,我久不在大秦,生疏了。”
表明自己并不是不走心。
齐琰也不客气,“臣请公主恩旨,愿布政使林耕读林大人走一趟。”
公主奈,他还真会挑人,林耕读是中宫胞弟,和庆长公主的夫婿,这样的体面就是给公主做册封正使都不差。
公主答应了,毕竟齐琰难得开口求她一回,她还答应齐琰说等齐芳蕴大婚,她会派人送份添妆礼。
不日,尚宫局为齐氏娘子择了宝号,并吩咐司衣司、司饰司等为其赶制县君礼服。
却说这梓州刘氏几世累商,至今已传了七代。
刘氏族系不繁,本家分了三房,均是刘家老太君范氏亲子。
大房嫡长女嫁给了户部给事中程纬。
她有一弟一妹。
二弟刘磊是她们家小辈中唯一的男子,和齐氏县君订了婚,已行纳采之礼。
幼妹是三房中排行最小的一个,行六,闺名晚晚。
这刘晚晚说来也是一位钟灵毓秀,天生痴性的姑娘。
你说她禀性顽劣吧,她又和家中四位姐姐一样,考入了梓州当地的朝圣学馆。
你说她持重有礼吧,她又常常闹的家中鸡犬不宁,惹得父母烦心。
奇又奇在曾有一女道为她占卜,说她命格非常,必以晚晚二字做闺名。
刘晚晚性子烂漫,爱着粉紫等色的裙衫。
一日,刘晚晚趁着学馆休沐,携了婢女上街去玩。
她在街边一家首饰摊前站定,拿起一只草虫头,问了价钱。
结果听摊主说:“姑娘俊哩,这蟋蟀我送你哩。”
摊主是一个头包青色巾帼的妇人。
刘晚晚连说不行,又拿了一枝杏花,要摊主给她算一下钱。
摊主拗不过她,报了个数,刘晚晚吩咐身后的婢女给钱。
刘晚晚对着摊上的圆形铜镜簪草虫头,正要再戴杏花,一只玉手伸过来制止了她。
玉手染红蔻,素指约金环。
这是刘晚晚第一时间想到的。
刘晚晚听她说:“杏花易零,何不执芍药?”
刘晚晚扭头去看她,见她捧了一大束丹心芍药。
女子笑了,“你愣什么神?”
她掐了一朵芍药下来,伸手给刘晚晚簪在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