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月过去。
巡卫营日常的职责就是巡视白家周边,护送白家族人牧养灵蚕,虽比不上镇卫营的险要,却也危机四伏。相比狼群的侵袭,漏脱的孤狼更为狡猾凶残,日夜巡备已是常态,遭受狼兽偷袭更是司空见惯。
贺远掌营以来,打破常规实施了自己的一套对策,减少本身伤亡的同时,也让白家的损失降至最低。但是,自从沈念风到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对属下放任自流,不加管束,以至风纪十分紊乱,整个原上的防务最后全都落在了贺远及其巡卫营的肩上,对此,营中兄弟深有怨言。
贺远曾经数次将此事函告宗会,都被以各种理由草草敷衍。想来也是,一个曾经功高威重,如今却名声大败,甚至负罪边塞的半百之人,论上什么罪责已经毫意义了。
所幸,贺远能力卓群,白原三塞在他的统领下,日益强大。沈念风由此也算落个清闲,只要是贺远的决策,他一概不管,不问,任其随意。
半月以来,白千亦找过贺远很多次,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搪塞避开,甚至最后,他回营的次数也是愈发减少。
这日,忙碌许久的贺远回营御事,远远望见营中一位巡吏正在门前搓手踱步,看似非常焦急。那人看到贺远,急忙飞跑而至,神色慌张地喊道:“贺掌营,你可回来啦!出,出大事了,陆副使让沈总营给带走啦。。。”
贺远闻声心头一惊,不等此人说完,扭缰策马直奔镇卫营而去。
当贺远闯进镇卫营主堂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让他稍稍心定了些。只见三营所有管事分列左右,沈念风站立堂上,负手眯目,依然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堂下绑着一人,不用看是陆文波,而在近旁的铁笼里,困着一只獠牙外露,眼冒凶光的狼兽。
看到贺远冲门闯入,沈念风似乎早有预料。扬手一挥,喝退了两名拦阻的侍卫,转而讥讽地问道:“世侄,怎么这般气盛啊?”
贺远不说话,只是盯着陆文波。
“世侄来得正巧,此事原上已经传开,想必你也。。。知晓!如今,趁着各位管事都在,听听大家如何评判吧。”沈念风淡淡说道,下巴一抬,示意左右。
除去巡卫营的三位管事,其余几人开始纷纷进言。有的说按照宗规,应当押送宗会。还有人说,依照军法,理应就地处刑。更有甚者说,依规循例,先应判处宗逆,随后施以极刑。
贺远冷笑了一声,抻了抻右臂,骨节响动之声铮铮入耳,进言的几人顿时噤退两旁。
“不知世侄,打算如何定夺啊?说来听听。”沈念风话中带笑,眼里泛怒,不等贺远开口,便冲着一旁的文书厉声命道:“贺掌营的话,一字一句都要记录仔细,日后报呈宗会,必须确保真实妄!”说着,又是虚叹一声:“哎,听闻贺兄在宗专理此事,他这个人啊,向来细致入微,秉公私,如果出了差,恐怕是要责难沈某咯。”他用余光瞥向了贺远。
默然半晌。
“。。。叔长。。。打算如何处置。。。”贺远低着头。
“哈哈哈。。。”沈念风意满而笑,缓缓落座,冲着纹丝不动的贺远投去了鄙薄之色。
“首先!狼畜就地诛杀!”
“万万不可!”陆文波大喊一声。
“而后除去宗籍!判处六逆!就地正法!尸骨不归!”沈念风看向陆文波,目光嚣张,语声透着恶狠。
贺远闻声慢慢抬头,不觉眼中已现凌厉之锋。只听“锵”地一声,他将长刀顿地,殿内瞬时迸出一旋猛烈的煞气,众人不震骇。
见此情景,沈念风眉须一抖,似笑非笑地说道:“贺远侄儿,须如此火躁。叔长方才所说,乃是道的律法,大可不必遵从。”他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清茶,沉目半许。
“这样吧。。。明日一早,陆副使亲自将此狼畜放逐二十里外,然后移送宗会发落,毕竟是九翎子弟嘛,就让他的本家自行处置吧。”
“让他一人深入原北?”贺远眉峰一挑。
“侄儿放心,我定会派人照应陆副使。这也是奈之举,于法于理,总不能将狼兽就地放逐吧?莫说三营兄弟看着,白家那里也是法交代。。。”
“不劳叔长,我亲自带他进入原北。”
沈念风一听,仰天大笑,随即勃然起身,脸上已半丝笑容。他慢慢走到贺远身旁,沉声耳语:“豢养恶畜已是大逆!私放狼兽更是重罪!难不成你要在你父亲面前,记上一笔伙同之罪?”他见贺远不答,便又提声说道:“你暂且回营,明日一早,放归狼畜之后,我定当通知你前来!”
“我今日住下了。。。”
“也罢,也罢,随你心意,”沈念风甩了甩手,示意亲随前去安顿。
贺远离开时,唤走了巡卫营的三位管事,对于陆文波,未看一眼。
入夜。
贺远仰躺榻上,双目怔怔,毫倦意。他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处理的过于周密,几乎毫疏漏,貌似。。。蓦然,他记起了什么,起身走出房门。
临近七月,白极原的夜间,月朗风清,分外爽人。贺远心眷顾沿路急转,巡行的守卫纷纷避让,营火曳曳之下,他浅珀的面色中映出几分忧灼。眨眼间已到牢房门口。
“唉,咱们的沈主营,身为宗家一脉竟会没落至此,还不是拜姓陆的父亲所赐。”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沈主营一直想跟白家联姻,都被白家主婉言推拒,心里一直窝着火呢。。。”
“哦???这白家主当真不知好歹?那白家女子,说白了不就是个农家的蚕娘吗。沈主营虽说失势,毕竟还是宗家的脉系,有朝一日,回宗返朝,必定重振雄威啊。”
“那白家姑娘早就芳心暗许啦。。。哝,就是里面的陆副使。两人平日里走的近乎,听说都私定终身啦。”
“这姓陆的,往日有贺掌营照顾,我们也说不得什么。如今这罪孽,就算明日侥幸回得来,也难免被押解回宗,从此翻不了身咯。”
听到两名牢卫的闲谈,贺远伫足良久。他知道如今这般结果,已是万幸,可是内心依然空沉比。至亲兄弟即将离开,他的志向也将泯灭,个中滋味,令人唏嘘。当下纵使有着诸多对策,却又能怎样?思虑半晌,他还是决定不再节外生枝,静观事态的发展。
一夜未眠。
贺远算一下时候,快到预定的时辰,于是幡然起身,推开了房门。
然而到了牢房,却已不见陆文波的身影。喝问之下才知道,一个时辰之前,陆文波已被押走。他顿时心里一沉,觉得事情不妙,也暇再找沈念风理论,驱马出营,直奔白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