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诡异的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了沈贵妃之父——礼部尚书沈邱。
沈邱扫视一圈儿,面向太后,梗着脖子道,“冤枉,太后,贵妃家书,喜得龙裔,断断不会害皇上!太后,贵妃冤枉!”
太后没有回应,其他人也没有。
有人站了起来,向沈邱靠了一步,接着,第二个人,也靠了一步,第三个人,也靠了一步……沈邱被层层围住。
“造反吗?退后!”沈邱怒喝。
没有人回应,殿外的乌鸦聒噪的嘶鸣起来。
有人推了沈邱一把,接着,第二个人,也推了一把,第三个人,也推了一把……沈邱被众臣推倒。
“造反吗?退后。”沈邱嘶吼。
嘶吼对抗着沉默,恐惧对抗着愤怒,清醒对抗着疯狂。
没有人回应,有人踢了沈邱一脚,接着,第二个人,也踢了一脚,第三个人,也踢了一脚……
有人出了拳,有人出了脚,有人用了牙,有人撕了发。
有血渗出,有肉飞溅,唯独没有声音,连西风也沉默不语。
沈邱被打死了!
一群人,可以这样打杀一人吗?疯子,都是疯子。
景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右丞相、这样的吏部侍郎、这样的工部侍郎······
那都是什么呀?是披着人形外衣的猛兽,是裹着华丽皮囊的地狱恶鬼。
景瑜转眸望向御座,“嗯?殿下呢?”他发现康安王青禾竟然不在御座右侧,而是,面表情,目不斜视,保持着听政的姿势,侧着身,一小步、一小步,向右侧偏殿挪。
眼看已经挪到挪到虬柱了,再有一会儿,就挪出去了。
景瑜心中暗笑,这小殿下还真是有趣,他不是害怕了吧?刚刚下谕旨的时候,可还气势逼人呢!这会儿是在偷偷逃跑吗?
景瑜突然警醒。“不,这小殿下,不能走!”
太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康安王是明旨的辅政王,这混乱朝堂,只有他能理正。
景瑜匆匆掠过群臣,跪到青禾脚下,紧紧抓住青禾的金丝蟒袍,求道,
“殿下,殿下,您不能走。”
青禾低头看着景瑜,怔了一下,他不应声,默默伸出手,用力和景瑜抢那袍子。
许是青禾手上有汗,又或是金线绣成的蟒袍太过顺滑,青禾抢了几次,也没抢走。
青禾见抢不过,就索性不抢了,他开始拖着景瑜一起向右挪。
“殿下,殿下,”景瑜急出一头冷汗,“请殿下谕旨,群臣为国锄奸,赦今日群臣殿上杀人罪。”
见青禾不答,继续向右挪,景瑜被青禾拖着一起膝行向右,又重复两遍。
“康安王不能走,沈邱死不死不重要,”景瑜心如明镜,
“重要的是沈邱的外甥女婿是御林卫中郎将,今日正当值。现在康安王在,中郎将有守卫之职,若康安王离了勤政殿,他带兵冲进来,这大殿就会变成尸山血海修罗场。
汶水兵败,京官死了一大半,如果仅剩的这些全死了,政务人主持,朝堂就会乱。大敌当前,不能乱,康安王不能走!”
景瑜苦苦哀求。青禾见僵持不下,一瞬不瞬的盯着景瑜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他俯下身,贴着景瑜的耳,轻声说,“若要本王下谕旨,你可否答应,以后都听命于我,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永不违逆?”
景瑜心下焦急,一听青禾肯答应下谕旨,也没细想,连声答应,只求康安王能快些阻止那极有可能酿成的大祸。
青禾示意景瑜站起来后,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沉声道,“贵妃沈氏,蛊惑圣听,其罪当诛,同党沈邱,罪同沈氏,今日群臣激愤,为国锄奸,特赦群臣殿上杀人罪。”
康安王青禾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的拉回了右丞相陆直的一丝理智,冷静下来。
右丞相陆直,今年六十岁,永兴帝青戟带着左丞相和大半个朝廷御驾亲征后,盛京政务基本由太后和陆直主持。
陆直看着虬柱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沈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他撩起官袍,屈身下跪,俯首叩拜道,“殿下圣明,臣等谢殿下宽恕之恩。”
身后群臣也跪在了那滩血肉之旁,叩拜山呼。
那血肉之中升腾起一阵浓重的血腥气,西风凄冷,吹了一遍又一遍,如那二十万孤魂一般,怎么吹也吹不散。
青禾胃里一阵翻腾,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当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