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护?
这个词,从宵辰监掌印嘴里说出来,倒是十分可笑。
可从一个瘦弱骨,形貌似女子的人口中说出,裴隽用沉默隐藏了内心的迟疑。
“裴大人可能不信,前些日子宫中流传风言风语,说……说,有人要咱家的命!”戚聆音眼神哀戚,抓着他的袖口也就紧了些,“本来咱家也是不信的,可前几日,咱家在陛下身边当值,回屋洗漱完刚要歇下,突然从窗外飞来一支暗镖,将咱家发带生生钉在柱子上,任凭咱家怎么使劲,都挣脱不了,最后还是喊来手底下几个嘴严懂事的,这才从墙上下来。不信您瞧……”
戚聆音散下发带,青丝柔顺似瀑,可就在这一片墨林中,似有杂草丛生,裴隽借着烛火凑近了些瞧,那几簇头发是比周遭短上一截,从末端看,零散不一,切口飞斜朝上。
戚聆音似乎想起什么,翻身下榻,也未顾得上穿鞋,蹦跶到一侧翻出自己的行囊,随后拿出那支暗镖,以及暗镖尾部用细绳挂着的字条,递交给了他。
字条展开后,一行字赫然印入眼帘。
“阉贼戚氏,今日小惩,来日索命。”裴隽念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咱家住处就在陛下寝殿不远,也算是皇宫禁卫最为森严之处。翌日,咱家特意寻了宫中侍卫以及轮值宫人,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可他们说并未看见人影,甚至……连只狸奴也不曾路过咱家屋头方圆百步。所以此人要不就是武艺超群,要不就是……”
传闻中的采花恶霸,猫狗不理,倒是非虚。若非她素日作恶多端,又岂会有这般下场。
“要不就是,常索命。”裴隽轻飘飘地道。
“若是常索命,咱家倒也是认了。”戚聆音闻言出奇的平静。
“今日戚掌印不是还说祸害留千年吗?”
“是啊,若是天道要收了咱家,只说明咱家这命格不够硬,当不了这遗世祸害,可若是人要杀我,替天行道……”
戚聆音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丝坚定,咬牙道
“我不甘!”
裴隽心中本觉得她可笑,一个阉人,不安分守己侍奉好陛下与后宫嫔妃,成日行逾矩之事,可当不甘二字出口,他莫名一震,似有把烫酒烧过的利刃从喉头咽下。
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说过这句话。
大概是爹娘逼迫自己承袭祖祖辈辈,读书考取功名,而自己跪在大雨之中说着要习武报国。
“荣国式微,不及百年前盛景。读书,能治国安民,习武,能保家卫国。让儿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儿子不甘!”
大概是十六岁那年凭科举武考得了武状元,想着如何报效荣国,却被封为区区昭明卫六品百户。
“探花、榜眼皆随中央将军带兵演练,而我一个状元,却困在昭明卫这方寸之地,整日不是监察逮捕,便是刑讯审问,师傅,我不甘!”
许是没有得到过不甘的回应,如今二十六岁的裴隽似乎已经妥协于这种境遇,虽是三品昭明卫同知,却很麻木,只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接案、查案,结案。
戚聆音的这声不甘,就像一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头,在他心湖之中落下后,涟漪又在沉默中漾开。
裴隽愕后,稍微回神,重新打量戚聆音一番。这阉人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行事狠毒极端,却也是为陛下。
要惩处,合该天道来收,而非有人假借天道之名,以寻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