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卑职回府。”
裴隽只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已经过了上职时间,不用和她解释。
“咱家也去。”
戚聆音裹了裹身上那件属于裴隽的衣袍,夜深露重,冷风猎猎,将逼人寒气尽数灌入她宽大的衣袍里,瘦小如她,只能伶仃站在黑黢黢的石板路上,瑟瑟发抖,抻着脖子抬头看着马上的裴隽。
“踪只有一匹,请掌印恕卑职礼。夜里寒凉,掌印早些安歇。”
“果然,裴大人心里是有咱家的……”
戚聆音低了低头,好似有几分羞涩。
裴隽汗颜,也不愿陪着她在此处吹风浪费时间,于是晃了晃缰绳,引着踪绕过她,朝路上行去。风声呼啸,不绝朝身后掠去,可再怎么吵,也掩盖不住身后那人所说。
“马只有一匹没关系,咱家走着过去就行,裴大人的寝居记得给咱家留个门啊。”
裴隽默默翻了个白眼,夹紧马腹,朝前方策马扬鞭,踢踏的马蹄溅碎了一汪又一汪盛满月光的水塘,待到自己私人宅院前,已过去半个时辰,偷懒打盹的值夜门房被嘶鸣声惊醒,揉眼定睛一瞧,竟是许久未归的主人,连忙作礼,正要牵着踪朝马厩去,可自家主人又从门内折返而来。
裴隽眉宇微蹙,抱胸凝视着长路尽头良久,似乎在等什么人。随后又翻身上马,悠悠扬蹄,在昭明卫与裴府私宅间的必经之路上停了下来。路上空一人,只有随风而动的酒旗,偶有金吾卫班子巡街查宵禁,见着他腰间的昭明卫玉牌,以为是他在查案,也就离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侍卫轮班,他还跟个石像一般伫立于此。
“便是罪大恶极之人砍去双腿,爬也早就爬到这儿了。”裴隽自嘲荒唐可笑,“信那阉人的鬼话。”
骂了一嘴,扭头回府。
可能是长时间未归,裴隽认床,更衣梳洗完毕后,辗转反侧难眠,好不容易借着助眠沉木香,有了些许睡意,管家轻叩屋门,又一次将他惊醒。
“何事?”裴隽有些头疼。
“是……金吾卫的人马,说有要事要寻主人。”管家一五一十将门房所言通传。
裴隽奈,披上薄氅,跟着管家来到侧门,三五金吾卫见到他后恭敬作礼,随后为首的道:“裴大人安,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恐毁大人多年清誉,所以在此地,想与您确认。带上来。”
后头几人从墙角拉扯上来一人,除了里衣,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鸦青色长袍,青丝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发带绕在身后,一张白净的小脸挂着两道尚未干透的泪痕,甫一见到裴隽,戚聆音就抽抽嗒嗒如同委屈的稚儿,伸手要他抱,啜泣着道:“大人,奴家找您找的好苦啊,您别不要奴家了。”
裴隽的脸色若是一张画,那一定是用一整张砚台的泼墨画。
戚聆音尚未得逞,就被金吾卫用剑鞘拦下,为首那人道:“昨夜卑职等人巡夜,见此女子在街上来回游荡,于是将其捉拿。她说她是……是您私宅里的……侍妾。”
而身后的管家以及门房,那两张嘴,大得可以塞入俩馒头。
自家主人一棵二十六年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不是,是已经开花了?
管家细细看着眼前姑娘身上披着的,和主人往常所着,都是出自裴府绣娘之手。夜里主人翘首等的,也是这姑娘?
“哇……是奴家的,奴家不该惹您生气,您别丢下奴家了。”戚聆音的眼泪收放自如,任凭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唯独裴隽浑身僵直,好生不自在。
当然,最能气死裴隽的,永远不是戚聆音所说的这一句,而是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