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淮心殿。
李辰安偷偷摸摸藏身殿外,露出一颗小脑袋朝内望去。
只见殿内白玉案牍上,云纹宣纸铺满。
太子专心致志,挥毫泼墨间行云流水,半点异样。
“呼~”
李辰安长松一口气,可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皇兄生气了呢,如此看来,甚好,甚好!
“你还要在门口偷看到什么时候?”
耳边忽的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李辰安探头望去。
太子不知何时将狼毫挂起,朝他招了招手,亲和道:
“皇弟速来,瞧瞧这幅字如何?”
“皇兄的书法早就臻至化境,此字定是极为…”
李辰安一脸谄媚的凑近,却笑容一滞。
“皇兄,何至于此啊?!”
瞧着宣纸上大大的‘伤心’二字,李辰安瞬间破防。
不是,不过半年未见,他亲切、开朗、宠溺他的皇兄,怎么还学会阴阳怪气了呢?!
“皇弟是不喜欢吗?”
太子明知故问,佯装愈加伤心道:
“也罢,半年时间皇弟见识广了,看不上为兄的字了…”
“够了!”
实在受不了一点,李辰安怒拍案牍,咬牙道:
“喜欢,我喜欢还不行吗?”
“回去吾就让玄三裱起来,挂在我府上最显眼的地方。”
“既然如此,皇弟将这几张也一起拿去。”
拿出藏于案牍下的另外几张宣纸,太子目含笑意的递了过去。
“笑语楼前争乞巧,伤心复见穿丝?”
将几张宣纸排列开来,李辰安满目疑惑。
“皇兄哪里有那么容易生气,这首诗是特意写来赠予同福酒楼的!”
太子笑着在李辰安头上敲了一下,目中尽是得意。
仿佛在说,皇弟想不到吧,终究还是被我骗了。
李辰安:“……”
幼稚死了,默默将宣纸收好,疑惑道:
“皇兄,不对吧!”
“此首诗怎么看都像是称赞纺丝,同酒楼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皇弟你尚未见过同福酒楼。”
太子拉着李辰安至一旁坐下,斟了两杯茶,感慨道:
“香山上的事情,昭翎回来都跟我说了。”
“那些女子,虽说命运坎坷,却也各个本领不俗。”
“最开始,为兄不过是赠予了一座酒楼,做安身之用。”
“怎料,不过月余她们竟然往东宫送了一大笔钱财。”
“一番询问才知,凭借那月羌国的慕容腰,同福酒楼之名早已响彻整个京城。”
“紧接着,她们又寻昭翎合作,开办了锦绣坊,专供王侯将相,达官贵人。”
“包括医学之事,她们言称铭记三殿下教诲,达则兼济天下。”
“出资在京城各处建立药坊,救济穷人,却不滥用。”
“如今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一不对同福酒楼称赞有加。”
“孤还听闻,今日同福酒楼闭户,只接待皇弟你一人。”
“实在令皇兄羡慕不已啊!”
“哈哈哈,皇兄你又在打趣我了。”
李辰安轻笑两声,目中尽是迷茫,疑惑,还有一点点懵。
诚实的说,他当初言及开办酒楼。
除却给众女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外,更多的是想将其塑立成情报机构。
这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一个涉及各行各业的大品牌了呢?
尤其是这一连串的操作,李辰安甚至怀疑,莫不是又来了一个穿越者?
“皇兄啊,今晚你可否陪我共同赴宴?”
“为何?人家可是放言只接待你一人的。”
“不可能,我绝不可能孤身赴宴。”
莫名回忆起那日方多病的窘迫,李辰安只觉宴好宴。
“这…”
太子略微有些犹豫,迎面却撞上李辰安哀求的目光,奈道:
“也罢,皇兄便陪你走一遭。”
“对了,李相夷李门主如何了?”
“他啊,好着呢…”
李辰安斟满两杯茶,将从香山之后,至方才李相夷解毒间发生的所有事,事巨细,尽数阐明。
太子时而颔首,时而沉思,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他不理解,单孤刀既心存谋反之意。
为何十年时间兜兜转转,就只研究一些歪门邪道?
什么业火痋,什么人头神…
合着朝廷大军,三省六部,天下芸芸众生就全视而不见呗!
“依皇弟所言,单孤刀岂不已是丧家之犬,徒劳功?”
“差不多吧!”
李辰安再斟满两杯茶,忽的忧心忡忡道:
“如今单孤刀尚不知人头神被毁,他一旦得知,定会狗急跳墙。”
“甚至会直接杀了岑婆她们,来一个玉石俱焚。”
“所以我抓他机会就只有一次…啧,哎,这事…”
欲言又止,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李辰安小算盘打的,算盘珠子恨不能直接崩太子脸上。
“行了,别演了。”
太子实在看不下去,挥手打断,奈道:
“需要什么直说,为兄定全力相助。”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
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李辰安直言道:
“我要五城兵马司、皇城司、监察司、及六扇门的指挥权。”
“只要单孤刀敢进京,定要让他插翅难逃。”
“皇弟,你确实只是为了抓捕单孤刀?”
太子目中闪过一丝狐疑,非是他瞧不起单孤刀。
实乃此人不过是一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仅仅是抓捕,需要动用半个京城军队吗?!
直觉告诉太子,李辰安肯定还有事瞒着他。
“没,就是为了抓捕单孤刀。”
李辰安一口咬定,故作委屈的望着太子,撒娇道:
“哎呀皇兄,你就信我,有你看着,我能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那可未必…”
太子刚想反驳,李辰安嘴唇一抿,眨眨眼,大写一副你说啊,我看你说的表情。
“好,应你,应你!”
实在抵抗不住,太子只得颔首应承。
“多谢皇兄!”
忽的凑近给太子来了大大的拥抱,李辰安转身就跑。
“你等会。”
李辰安步伐一滞,回身疑惑道:
“皇兄,还有事吗?”
“甚大事,就是前几日,工部刘侍郎前来找为兄。”
“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这个罗摩鼎。”
太子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久违的罗摩鼎,摆至案牍,好奇道:
“皇弟,你未卜先知的能力人尽皆知。”
“替皇兄算算,此南胤旧物,跟刘侍郎有什么关系?”
“应该、或许、没有什么关系吧!”
李辰安言辞含糊,目光流转,忽的一拍脑门,懊恼道:
“哎呀,皇兄你看我怎么才想起来。”
“我可以用这个罗摩鼎,引单孤刀出来的啊!”
“那个此物我就先拿走了哈…”
李辰安说着,默默上前,从案牍上一把抢走罗摩鼎。
“皇兄,我先过,记得晚上来赴宴啊!”
高喝一声,李辰安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哎~还是那般顽劣!”
太子奈叹了口气,朝阴影处问道:
“罗摩鼎跟刘侍郎的关系查清楚了吗?”
“回殿下,查清楚了!应是跟极乐塔有关。”
阴影处,一带面具者缓缓走出,腰间挂着一块监察司的令牌。
此人正是真正的监察司巡查左使!
“极乐塔…”太子目光微凝,片刻,轻笑一声:
“算了,通知他们不必再挖掘极乐塔。”
“且看孤的皇弟,给孤准备了什么惊喜。”
“是!”巡查左使恭敬的行礼退下。
是夜,灯火通明。
玄武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其中央,矗立着一座通天酒楼,鎏金的匾额上雕刻着同福二字。
门外几十名美若天仙的女子皆身着锦缎绸罗,刺绣珠片,翘首以盼。
“碧凰姐姐,你说三殿下他会来吗?”
苦等许久未见人影,赤龙不禁有些忐忑。
“妹妹且放心…你瞧,那不正是三殿下吗?”
碧凰隔空遥望,道路尽头,一袭锦绣云纹,气质脱俗的李辰安正缓步而来。
“吾等拜见殿下。”
一众女子齐齐上前,躬身行礼。
被这番热情吓到,李辰安连连后退,苦笑道:
“诸位,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须此等繁缛礼节?”
“殿下说得哪里话,相救之恩,吾等理应如此。”
碧凰恭敬回应,其余女子亦是颔首附和。
“行吧!”
李辰安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们,奈话题一转
“我听皇兄说,你们的同福酒楼,可是名震京城啊!”
“殿下谬赞,其中多亏了太子殿下暗中相助。”
“否则仅凭吾等几个弱女子,早被达官贵人们驱逐出去了。”
“殿下,不若咱们进去再说?”碧凰轻声请示。
众女子瞬间散开,于酒楼前分列两行,朝李辰安媚笑道:
“吾等恭迎殿下。”
“咕咚~”
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李辰安默默后退两步,果然宴好宴。
他虽不似方多病那般羞涩,但也不敢只身赴宴。
它,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昭翎。
以那妮子的性格,被他耍了一番,定是要报复回来的。
说不定,正暗戳戳的等着他进去,好向皇祖母告状呢!
“殿下缘何后退,可是吾等姐妹礼数不周?”
碧凰略感疑惑,却不留痕迹的朝酒楼二层瞥了一眼。
“绝此事。”
李辰安轻咳一声,解释道:
“碧凰姑娘你看哈,自打你们这同福酒楼建成,本皇子都还没送过什么贺礼。”
“殿下与吾等已有大恩…”
“哎,此言差矣!”
李辰安直接打断,定言道:
“贺礼本皇子是一定要送的,只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物件。”
“故而思来想去,决定帮酒楼抬抬声望,如此方能客流不断嘛!”
“皇兄,该你出场了!”李辰安回首大喝一声。
“轰!”
天空中一朵烟花乍现,五彩斑斓,绚丽非常。
青石砖通铺的道路尽头,太子一袭墨黑色,缀金线龙纹儒袍含笑走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玄三、杨昀春、及一众朝中青年才俊。
昭翎:“???”
完蛋,李辰安这个混蛋怎么将太子哥哥喊来了?!
隐匿于二楼窗户后,昭翎气的差点将牙咬碎。
想她苦思冥想,费尽心机,苦口婆心,好不容易说动碧凰等人配合她戏耍李辰安。
以报当初在香山上,李辰安忽悠她,回京后绝不会责罚的深仇大恨。
结果呢,她连面都没露,李辰安直接把太子喊来了!
这还让她怎么玩?要是让太子哥哥知道了,又得絮叨她了。
目光流转,昭翎已经在思考,该如何逃跑了。
碧凰及众女子亦是大惊失色,纷纷施身行礼,恭敬道:
“吾等恭迎太子殿下!”
“不必客气。”
太子随和的挥了挥手,笑道:
“今日本不应叨扰,实乃皇弟非要孤这个兄长相陪,诸位不介意吧?”
“太子言重了。”碧凰一惊,惶恐解释道:
“是小女子考虑不周,忘殿下恕罪。”
“碍!”太子忽的向二楼看了一眼,轻声道:
“昭翎那妮子是藏身二楼吧?”
碧凰:“……”
玩砸了呀!额头不禁冒出一丝冷汗,咬牙道:
“是,昭翎公主是在二楼。”
“皇兄,看,我说的没吧!”
李辰安忽的插话进来,看向碧凰,目中痛心疾首。
仿佛在说,我那么信你们,你们竟然想戏弄我!
沉默、尴尬、羞愧,碧凰索性避开,恭迎道:
“殿下,咱还是先进去吧!”
“不急,既是设宴,便再热闹一些吧。”
李辰安轻哼一声,再次朗声道:
“方兄,何不现身。”
“来了,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屋檐上,方多病怀抱帛卷,纵身一跃,向下散开。
“呼~”
微风轻拂,一条近三丈长锦卷横空飘扬,赫然写着‘天下第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