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蓝欣身后，传来一声重重叹息。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蓝欣没有回头，把玻璃滴管里重新加了试液后，开始调整零点，准备下一次滴定。

“你看艾青的诗了。”李明用嘲笑的口气说，“真没有看出，你还有文学细胞。”

蓝欣开始第二次滴定。她背对着李明，左控制玻璃开关，右手摇着碘量瓶回答，“那本书，是从工作台皮子下发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可能是调走邢师傅的吧！，听说她是货真价实的小姐，欣赏水平蛮高的。我看着挺好，就留下了，没有事的时候翻一翻，挺好的。”

李明迟疑了一下问，“我说呢，和你风格不一样。”

“我是什么风格？”

“贤妻良母型。”

“哼，男人不是最讨厌贤妻良母型的嘛！咱抽空也学学浪漫，省的那一天被人扫地出门。”蓝欣忍不住，又说起凤凉话。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这些有意义吗？”李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我知道你们俩好，你为她打抱不平，咱在这个山沟里，不能拽人家后腿。”

“知道人家丽娟混好了，你才说这屁话。你追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呢？你就是陈世美。”蓝欣轻轻地摇着碘量瓶，积攒了多年的气，总算有机会发泄，“呵呵，老天有眼，丽娟当了质检科长……”

说到这，蓝欣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忽然感谢那只猫，能让她在多年后一吐为快。

”陈芝麻烂谷子咱就不说了，你想好了没有？我一直想问你没有机会。”

“想好什么？”

李明调侃道，“你也变成大小姐了，真是屎壳郎爬在鞭梢上，死在眼前还不知道。”

“什么死在眼前？”蓝欣停止，却依然背对着李明问，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李明有点着急，口气不禁加重了许多，“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我一直都糊涂，从来没有明白过。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我脑子笨。”蓝欣故意刺激李明。

“唉！女人真实头发长长，见识短。谁让咱们是同学，我有责任提醒你，以后别说我。”李明清了清嗓子，似乎开始苦口婆心。

蓝欣的手又动了起来，目光追随着滴定管里的滴液，落在蓝色的液体里。此时，她把李明当成一只苍蝇，一个背叛感情的男人，基本上没有可信度的。

李明对着蓝欣的后背，侃侃而谈，“……如今咱厂这个形式，很多人都在想走，私人企业不就是过去批判的资本家吗？以后个人说了算，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谁说了算，也得有人干活。”蓝欣满不在乎，“这些年换了几个领导了，还不是换汤不换药，该怎么的，还怎么的”。

“不说别的，我们厂空调了几次的工资，说是档案工资，现在什么都不算了。”

“不算了？”蓝欣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李明，“财务科不是刚算好了吗？”

“算好了有什么用？领导一句话就推翻了，谁能管的了。”李明长叹了一口气，“过去是党指挥枪，以后不好说了。所以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蓝欣楞了，身子一动也没有动，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打算走？”李明问。

“我还没有想。”蓝欣低下头，继续晃动着手里的碘量瓶，“听口气，你准备走？”

“嗯。”李明回头朝门口看了看，忽然降低声音说，“临城的一个厂子联系我，他们刚筹备建厂需要技术人员，你也去吧!凭你的本事，至少给你一个质检科长干。再说，离家也近一点。我们是外地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想发展好很难。这是一个机会，不如趁还算年轻拼一把。”

“老婆同意走？”

“老丈人去年就调到那边去了，还是一把手。”李明的口气颇为得意，仿佛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蓝欣像是嘴里含了酸水，“吆，你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拖家带口的……”

李明见蓝欣口气不对，站起身子来，“你考虑考虑吧，我去下面车间转一圈。”

说完，他竟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