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的水静静的流淌,仿佛带着尽的沧桑和延绵不绝的过往,像是带走了红尘间那些看不见的伤痕一样,江水咆哮着不停的向前奔腾,水势滔天,流经九州,从渝州而下,顺势而下,流至丘陵山区,在江水蜿蜒曲折之后,出现了一座依靠着江势而建的特大城市,这便是江临郡。
郡中人口千万,分为九街十八巷,其中南奉街上风鸣楼里,红尘过往,欢声笑语,这是一个从不停止笑声的地方,至少在李狗七眼里一直如此,笑声,喘气声,行酒令声,女子的娇笑声,从未停止过。风鸣楼好像永远都能够听到女子的笑声一样,但是李狗七知道,这不是表达开心,虽然她们笑着,但是笑声之中似乎总是像是带着尽的苦难一样,笑声之中都仿佛带着对世间一切不公的哀叹。
烟花之地却充满了人性的最阴暗面,在李狗七彻底放弃逃跑念头后,他就开始试着尽量融入这个环境,像往常一样李狗七从天还没亮就开始打扫卫生,端茶送水,给各房小姐们清扫便壶等等,等到忙完时候,天已经接近夕阳落日余晖了,李狗七的勤劳和机灵在小厮中是出名的,因此各房姑娘们,老鸨,甚至奇爷都非常喜欢这个瘦小的小伙,人送外号:小狗子。
很多人没事的时候都以调侃甚至侮辱李狗七取乐,李狗七对此从不放在心上,只是默默承受,尽一切可能的笑脸迎接,毕竟就像奇爷说的一样:要笑,论面对什么,首先万拿出来的就是笑脸,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呢!这是奇爷反复叮嘱的,李狗七在这里学会先笑着对人,哪怕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依然可以笑对他人,济民寺也好,风鸣楼也好,或许对于他来说没有家,也没有父母的人,从来没有反抗的霸凌的权力吧。
这一天刚刚忙到喘息的时候,李狗七坐在后院的青石台阶上看着夕阳,从天不亮一直忙到夕阳,基本上这是每天的常态。
日出是什么样子,他在记忆中已经开始遗忘了,夕阳倒是每天都可以趁着小憩的时候,抬头看看,偶尔他也会看着夕阳发呆,然后在心里默默问自己,父亲会想自己嘛?母亲是谁?他们过的好吗?他们还记得在这个夕阳下还有个儿子嘛?他们会知道我们在看同一个夕阳嘛?小玉儿知道我在想她嘛?她还穿着那个好看的琉璃裙嘛?还带着那个清脆的小铃铛嘛?
这一切的问题,都没人回应他。他只能自己默默的去想,爹,娘,小玉,你们都是我牵挂的人,可是你们知道有人在牵挂你们嘛?你们可能都不认识我吧,也许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我可以认出你们,你们会认出我嘛?你们知道有人在天天这么念着你们嘛?世界上最伤悲的事情可能就是我在想你们,而你们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
李狗七想着想着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于是他又拿出那个小手帕闻了闻,以前的茉莉花香味早已散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狗七总是能从中闻出来,像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味道一样,经久不散。
正当李狗七在悲秋伤感的不能自已的时候,他望着凤鸣楼后院的大门缓缓被推开,看着轿子从外面进来,李狗七知道这是奇爷回来了,硕大的轿子,装饰的就跟乘坐它的主人一样的风格,黑轿子带着古朴的花纹,显得低调且稳重,像是经历了半辈子的人间故事一样,前面一个大轿子在院中间停好,后面跟着几个小花轿子。
应该是奇爷又买了几个新姑娘吧。
姑娘们一个个从轿车里面鱼贯而出,有带着凄楚的笑容,有梨花带雨哭着的,还有在院里撒泼打滚的,还有死活不愿进门的。在江临郡上,凤鸣楼的大名基本上大家都知道,显然姑娘们也是很清楚的,自古烟花柳巷之地,进去容易,想再世为人就难人。
“这是窑子啊,我不要当妓女,我不要!我不要!”一个穿着麻布的姑娘,刚下轿子看着装饰着大红大绿的凤鸣楼,直接就哭出了声音,一边哭着还一边大喊着。很快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麻布姑娘的哭声,有人好奇的探出了头,有人冷漠的看了一眼后,就接着忙自己的事情了。
坐在前面大轿子的奇爷,听着哭喊声后只是淡淡挑起轿子前面的帘子,然后白了一眼身边的龟公,龟公立马会意他连忙跑过去直接对着麻布姑娘狠狠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麻布故娘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被这一巴掌扇飞了出去,她扶着自己立马肿起来的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龟公。
“看不起凤鸣楼?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还没点数?人最重要的就是自知之明。”
这一巴掌打出去,剩下还想着哭闹的姑娘们都纷纷停止了动作,她们一下子就被镇住了,像是害怕了一样,纷纷不敢发出声音了。
正当大家沉默的时候,奇爷缓缓的从大轿子上一步步走了下来,他轻蔑地看了躺在地上的麻布故娘,只是这一眼,麻布故娘就害怕的蜷缩了起来,奇爷一步步走过去伸手狠狠地给了她另外一边脸上也打了一巴掌,姑娘被打的瘫倒在地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嘴角含血,所有姑娘都怔怔地看着奇爷。
接着奇爷很厌恶的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满意的看了看四周后,优雅地正了正嗓子后说道:“嫌弃我这里是窑子,我呸!”说着还向地上的姑娘脸上淬了一口。
顿了顿后奇爷接着说:咱们都是苦命人,生活都是不如意的,我这里是窑子,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去了呢?你高贵,你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被丈夫卖的,自己自愿卖的,乞丐的女儿,罪犯的遗腹子,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呢?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人,还是开头那句话,咱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不为难苦命人。请你们不要把我这里看成肮脏下贱的窑子,因为这是我的家,我的饭碗。而我也不会把你们看成千万亲万人睡的婊子,因为你们是我吃饭的保障,我给你们一个饭碗,我靠你们吃饭,只要你们攒够了赎身的钱财,出门从良重新做人也是可以的,是不是,咱们是互相成就,互相依靠的关系。”
不得不说奇爷不愧是街面上有名的人物,街头果然最是磨砺人心,也最是深刻黑暗,短短几句话就说进了姑娘们的内心深处,不仅给了她们希望,也告诉了她们残酷的事实,几番话说完后姑娘们都死心了,像是认命一般一个个走进屋子。
这种场景李狗七见了好多次了,早已麻木不仁了,而今天这一次,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定也不动,因为在梦里在夕阳下,他曾经幻想着要和她说好多好多的话,也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她再见面的方式,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是今天这种方式,这个场景,他在后院的青石阶上只得叹息的看。
好看的琉璃裙早已不见的踪迹,小脖子上的铃铛都没了声音。
穿着简单的白衫裙小布鞋,但是依旧遮盖不了她的稚嫩的美好,牵动人心的柳叶眉依旧饱含清纯,清澈灵动的大眼睛依旧让人沉醉,只是红肿的像桃子一样,谁看了都得赞叹真是一个美好的小姑娘。
而现在这个小姑娘正在奇爷怀抱里嘤嘤啜泣,奇爷不停安慰着她。
奇爷明显的对待她跟对待别的故娘那是两种不同的态度,他抱着怀里的小故娘,一脸的心疼和耐心,一边不停的安慰着她,同时一挥手叫来了凤鸣楼四大头牌。不一会儿四个头牌姑娘都姗姗来迟,看着奇爷哄女孩的这一幕,四个头牌姑娘都惊呆了,一个个都纷纷大眼瞪小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一样,睁着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们听话地站在奇爷身边,奇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摇了摇头对四个头牌故娘严肃地说:“这个小宝贝来之不易,可是我从官家的拍卖场买到的,花了大价钱,她可是未来我风鸣楼的金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