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水雾瞬间蒙上姬掘突的双眼,他紧了紧婴儿的襁褓,踉踉跄跄地走向侧室,孟相其欲拦,姬掘突手微抬。
孟相其不敢再劝,思忖片刻,立即回身对宁玉耳语一番,宁玉听完立即匆忙带上一行人离去。
姬掘突刚走进内室,一股浓烈潮湿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殿内遍饰着寓意吉利的喜庆红布红森森覆上眼帘,更觉满眼猩红,令人窒息。
昏黄的莲枝灯忽明忽暗,一阵风吹进,两盏枯灯终究是灭了,殿中一片死寂。
姜氏毫生气地躺在产榻上,宫人们深深一拜,扶着呆滞已近晕厥的傅母南悄悄退了出去。殿里只剩姬掘突和怀里嘤嘤不安的婴儿守坐在姜氏身边。
姬掘突看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血的姜氏,蓦然想起两人的初见。
当年,郑国受申国之邀赴申国与众诸侯国共商中原内外商贸事宜,姬掘突代君父前去。筵席之上,姬掘突总是觉得后堂门内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让他不由警觉起来,几次抬起头看去,都只见堂门内阴影处立着一个粗布仆衣、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小宫女。
正诧异时,忽听席上一位西蛮夷的首领高声道:“本首领有一请,想求娶申国公主为妻,并承诺世代与申国交好,共讨边患北夷族。”
熹侯怔住,当即面露难色。
而此时,堂门内那双眼睛突然再一次闪进姬掘突的眼角余光,他迅即抬眼望去,正是刚才隐在堂门内阴影处的小宫女。
这次她几乎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姬掘突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约是碧玉芳龄,却是琼姿花貌,耀如春华,哪里有半个宫女的样子。
只是见那小宫女一双美眸早已是含泪欲泣,纤弱的双手紧紧拱手成揖,满眼是极力“救救我”的目光正直瞪瞪地盯着姬掘突。
而姬掘突呢,竟鬼使神差般地嚯地起身,先向熹候一揖,转而又向那西蛮夷首领半正经半玩笑道:“本公子先恭喜西戎候了,只是本公子与申国嫡公主早有婚约,长幼有序,怕是得等本公子与嫡公主完婚,本候才能再喝西戎候的喜酒了。”
熹候只有一嫡女姜氏,在座多数人皆知,这一语虽惊四座,却让极其为难的熹候有了转圜,也为不明实情的西戎候保了个颜面。
宴毕,姬掘突正万般后悔莽撞,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已换去粗布仆衣换上锦衣的姜氏,盈盈来到姬掘突面前。
桃花林里,天光之下,姜氏更是颜如渥丹,端美明艳,只是此时双手十分不安地拧着巾帕,俏脸困窘,含羞带怯地低首道:“今日多谢雍门公子解围救困,我……”
姬掘突见她羞窘至此,又想到堂门口那双盯视的眼睛和含泪求救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就想逗弄她一番。
于是一脸谦逊又诚恳道:“酒酣语狂,不必在意,不过,本候见那西戎候虽然粗犷,但也是夷戎英主,又诚意求娶公主,公主何不成全西戎候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