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百赶忙打断王敕。
“别别别,我们对古典音乐不在行,听的少。”
“这样啊,那你们听什么。”
“你问问小刘,他年轻,这方面比我在行。”李四百边说边在倒视镜里给刘纵一个眼神,意思是赶紧打住,刘纵意会。
王敕回头,刘纵礼貌地往前探身迎合。
“你喜欢《爱人过吗?”刘纵说的很严肃,不知道他是认真,还是紧张。
刘纵心想,王敕聊的全是古典,这会说流行他肯定排斥,毕竟流行音乐的历史和技术跟古典音乐天差地别,往往古典音乐的发烧友都对流行音乐嗤之以鼻,王敕一听俩人说的不在一个档次上,自然就因为对牛弹琴而知难而退了。
“我更喜欢《给你一瓶魔法药水,我觉得歌词好,‘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你牵我的手。”刘纵没有缝隙地接上了王敕的歌词。“他们的歌听起来比看起来好,个人感觉啊。”
“说说原因。”
刘纵一本正经地说,“应该是感染力吧,很强类,让我有想象的空间,可以安插到某个人,某件事,某种场景上。但演出画面,就没有给我代入感。我喜欢帅一点的,空灵的,突然而然的。”
“是么!”王敕非常认真的去理解刘纵的话。“没看过他们演出,就听过歌。我喜欢大白话,不绕圈不拐弯的,表达直接,才有打动人的力量。你认同吗,刘纵?”
刘纵有点触动,王敕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现在的人一晃一过都是虚把式,过场戏,刘纵就不会刻意去记住一个萍水相逢,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人的名字。他觉得像王敕这种他心目中的神级人物,别说长相,能记住他多高的个儿就不了,哪配被王敕记住自己的名字啊,这一声“刘纵”,这一声完全没有必要放在这句话结尾作为强调的“刘纵”,让刘纵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咽下一大口白酒时的感受,嗓子眼到心窝全是烫的。。
“这也是我理想之中的浪漫,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要跟你好,没有什么条件,不需要跟别人解释。就感觉挺潇洒的。王哥。”
刘纵为了感激王敕叫了他的名字,他特意在句尾加了一个“王哥”,这不是礼尚往来,是刘纵对王敕的致敬+。
王敕干脆把身子完全扭了过来。
“哎,你听《天才恋爱博弈么?”
“那个我反倒是更喜欢现场,特别有光彩的一个人。”
“你还去过现场?”王敕有点惊讶。
“没没没,没有。我看的是视频。”
李四百从后视镜里瞪了眼刘纵,本来让刘纵转移话题,怎么还聊起劲了。
王敕没看到四百给刘纵的眼色,转过身,在手机APP上找到收藏的歌曲。
李四百实在听不下去了,为了用他们的方式终止他们的对话,突然情绪饱满地用他自己理解的粤语唱了起来,“为何在贼雷,疲管蹭半醉,僧在介空干,跟类桑拥包,贼有嘿灰的给忆,言楼寞地落泪,岁在贼碗里放纵与她温哼……哦进轰嘿,四把刀锋劲劲窜过僧窝,喔喔喔。”
刘纵和王敕被李四百吓了一跳,没人见过李四百这样,他给人的感觉总是一本正经的老干部模样,突然这样让人很难接受,使得车内一下子被注入了密度很大,足够让人束手策的压迫感。
李四百结束了王敕继续聊音乐的念头。
“我也不听高雅的,我也不听年轻的,我就觉得老歌有味。”
李四百说完,王敕和刘纵没有接话,车里一阵沉默,李四百打开车窗,把外面的声音放了进来,稀释车内的压力和尴尬。
“回哪,家还是分局。”李四百问王敕。
王敕看了眼手机,“过下班的点儿了,单位没给我打电话就没事,回家。”
“送你吧。”
“不用。你那头还不够忙活的呢。”
“不一块吃口饭。”
“我不在外面吃,怕添加剂。我毛病多。”
“听说了,你肠道敏感。跟之前阑尾炎手术有关系吗?”
“不知道啊,反正从那好了之后,我再没敢在外面吃。”
“听说一直不封口啊,现在怎么样了?长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就是有段时间没在外面吃,慢慢就好了。消炎药都让我用遍了。”
“那下回再一块吃,送你吧。”
王敕没说话。
“指个路。”
“到我那待会吧,我弄点简单的,快。”
“行。”
车停到了王敕家楼下。这是一个六七十年代的家属院,苏式四层板楼,门洞高而宽,窗户窄而深。院子里的松树和银杏已经长过了楼顶,齐腰的灌木分开了条条小路。小区里很静,偶有闲庭信步的老者,都是一派知识分子的模样,即使拎着菜篮子,烟火气也盖不住他们身上的书卷气。
三人下车,王敕自顾自走在前面带路。
李四百拉住跟在王敕后面的刘纵。
“对对对,我找个超市去买点吃的喝的。”刘纵反应极快,怕李四百说他没眼力见儿。
“你在车上等着就行了。”
“我不上去了?”
“对。”
王敕回身问道,“怎么了?”
“他不想跟咱们去。让他车上等吧。”
王敕笑着朝刘纵挥了挥手,和李四百进了黝黑的门洞。
没有电梯,门洞非常宽敞,虽然早年的红松地板已经老旧,踩上去吱嘎响,但却干净整洁。王敕家在四楼,楼洞里只有俩人上楼皮鞋踏在松木阶梯上的声音。
进了门,王敕开灯,却没有反应。已经六七点了,天光将尽,屋子里只能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到人的轮廓。
“跳闸了?我去看看,我山个月我才买的电,老小区就是不方便……”
王敕边说边出了门。
门没关,窗子好像为了透气也没有关严,一阵穿堂风,李四百只觉得四周的墙皮抖落起来,哗啦啦一阵阵脆响。
他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只见墙壁上贴满了画着符号和字的纸张,风吹来,它们像趴满屋子的白色蝴蝶齐刷刷抖落起翅膀。
眼前的场景瞬时让他不寒而栗,不由让人后背发凉感到阴风阵阵。墙壁上层层叠叠颜色各异的纸张随风上下翕动,再看客厅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木桌上蒙着白布,白布下不知道盖什么东西,高低落。李四百想揭开,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
王敕的家,像一座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