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被裴桑意这句话触动,残魂姑娘沉默片刻后风卷残云般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裴桑意很满意。
耐心等她吃饱喝足了,才开口问了几个问题。
残魂姑娘名叫衣然,是乐禾县人士。
父母平时会在官道途中支个小摊,卖些自家做的馒头面条,生意还不,她也在小摊帮忙。
衣然还有个弟弟,叫衣许,比她小两岁,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一想到她不见后,爹娘和弟弟都会伤心,衣然就很想哭,可是残魂没有眼泪。
门习武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入手,只得信誓旦旦跟她说:“你听仙姑的话,保住你这闪闪的残魂,我想办法把你的肉身留在衙门。”
裴仙姑没有表情。
仙姑这个称呼,还不如仙女呢。
原来那群地头小神仙都小丫头、小姑娘地叫她。
七八岁时,她因为吃得太差,瘦成大眼小鸡仔,竹仙一时口快调侃她是小纤菇。
偏生好名字不出门,坏名字传千里。
小裴桑意气得睡不着,扛着镰刀连夜找上罪魁祸首竹仙的地界,挖了它嫩嫩的小后代,回家美滋滋炒肉吃。
至此,洛贤镇界内再也没仙敢叫她小纤菇。
眉尾挑起,裴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正气的门县尉,笑了。
缺心眼的门县尉还在同衣然商量肉身抢夺计划,意间瞥见裴桑意的笑,大腿一拍,更有底气了:“瞧,仙姑都笑了,肯定可行。”
裴桑意:“……”
门习武怎么计划的,裴桑意并未参与,她只需要弄清楚自己的那部分即可。
本就是衙门的事,她迫于不忍心,才接下这份活。
那父子俩心里也门儿清,三人按照计划领了各自的任务,便分开行动了。
傍晚,门习武垂头丧气地回来,喝了口水就不说话了。
在衙门干了这么多年,门习武的一腔热血不减反增。
遇事老是热血先上头,没有详尽的计划,操起刀剑说干就干,时常撞南墙上碰一鼻子灰。
相比父亲而言,门逸之就要优秀许多。
虽尚年幼,但有勇有谋,遇事不冲动,沉稳靠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任务失败而归,门习武自然是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坐在门槛上仰望天空。
裴桑意坐过去,衣然也蹲过去。
夏季的傍晚,天空总是很绚烂,落日擦过的地方,一层比一层浓郁的橙色铺满了半扇天空。
“谢谢习武大叔愿意替我奔走,我知他们不会轻易把我交出来的。”
有裴桑意的灵丝护着,衣然的残魂不再一闪一闪,能稳稳地同大家待在一起,晚上再钻回石头里修身养魂。
“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看过天空了,没想到,当残魂这几日,是我十几年来过得最松快的日子。”
家里日子并不富裕,她便一直在父母身侧帮忙。
天不见亮就起床支摊,等收摊回家时也已经天色沉沉,自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欣赏景色。
衣然说得越风轻云淡,门习武就听得越愧疚。
他叹了口气,眼神向裴桑意求救。
“也不是不可以。”裴桑意把小石头扔给门习武,“夜深了,你再去一趟,带上衣然。”
“要干什么?”
裴桑意眉头一低,星目含威。
“做了亏心事,当然怕夜半三更有人敲门呀。”
“哦~”门习武和衣然恍然大悟。
李三家从上到下都挺蛮不讲理的,非常擅长指鹿为马,毫是非观念可言。
他们死守着衣然的肉身不放,不是因为他们还有一丝怜悯之心,而是想找中间人要个说法、要份赔偿。
真金白银买进来的人,还没怎么的,就没了。
人财两失,李三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门习武又太正派,明路子的规矩治不住粗俗刁民,李三决计不会主动把衣然肉身交给衙门。
那,只能走野路子了。
再喝了一碗茶水,门习武揣上石头就踏入夜色里。
一去就是整夜未归。
次日一早,门习武才回到家中。
裴桑意啃着鲜肉饼坐在堂屋,也没多问。
只是接过石头,脚步轻快地跟着门习武去了衙门。
大门紧闭,是从侧门悄悄进的。
衙门内是千篇一律的装饰,公堂两旁各竖着一排水火棍,红黑各占一头。
裴桑意小时候挤在衙门门口,远远看见过衙役们抡着水火棍揍人屁/股,一揍一跳,看起来疼得不得了。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又冷又硬,确实是揍人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