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意踏进后厨的瞬间,屋里光线骤暗,取而代之的是灶台角落光亮微弱的油灯。
有个身着粗糙布衣的女子背对着门口,熟练地往灶台下塞柴火。
灶口里木柴烧得正旺,焦炭味之中隐隐夹杂着一股子玉米和红薯的香甜气味。
锅中咕嘟咕嘟响着,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灶台上面的簸箕里还有切成小块的新鲜白萝卜,每一块都挂着水珠,在微弱的烛光下,亮得十分诡异。
裴桑意扭头,视线扫过门外全黑的院落。
还好小伙计听话,没跟上来,否则他得吓晕了过去。
她大步走到深褐色的饭桌前,挑了根看起来更新一些的小矮凳坐下,又从桌角取走其中一只碗,自顾自倒起水喝。
“胆子倒是大。”烧火的女子转过身,眼底平静波,嘴角斜斜勾起。
只淡淡瞧了裴桑意一眼,便又转回去,将簸箕里的萝卜块倒入锅中翻炒。
饶是穿着最廉价、粗糙到能看见针脚的布衣,都掩盖不住女子周身的清贵之气。
她不说话,裴桑意也不言语。
锅中又烧了一刻,女子再度揭开锅盖,将收了汤汁的萝卜烧兔肉都盛入瓦盆之中。
噔。
瓦盆落在桌上,力度不小,连带本就不牢固的饭桌都晃了晃。
那女子斜了一眼裴桑意,折返回灶台前。
灭了柴火,用长夹在灶里拨弄几下,取出被烧得有些发黑的红薯和玉米。
又隔着玉米叶摔打几回,将柴灰抖落得差不多,她才装进小簸箕里端上饭桌。
也不再和裴桑意说话,女子坐在饭桌前一口烤红薯,一口烧兔肉。
分明是平静波的脸,裴桑意却瞧出了情的味道。
她撑着下巴,见女子吃得香,也伸手拿了个烤红薯,一掰为二,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女子动作一僵,看向对面。
在此处上百年,她也不是没有碰见不请自来的人。
但像这般厚脸皮且胆大的,她是第一回见。
“姑娘,你可知这里是何处?”女子放下筷子,眸色仿若黑夜里的冰河,森冷比。
裴桑意含糊不清地点头回答:“算是知道吧。”
不等女子开口,她抬眸,冷漠相觑:“酒楼掌柜在何处?”
女子眸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她牵起衣袖挡住半张脸,双眼弯起,发出清脆的笑声。
裴桑意把手中的半截烤红薯扔过去,擦过女子干净的衣袖,留下一溜脏污的柴灰痕迹:“别假笑,我不喜欢。”
“......”
女子收了假笑,低头瞧见衣襟蹭上的黑色,脸色也变黑了。
她垂眸将衣袖上的脏污拂去,手脚并用,轻盈一跃,落在饭桌上时已经变成了一只皮毛稀疏的兔子。
它手脚都是伤痕,身上缺了皮毛的地方也溃烂发脓。
唯独那对眼珠,又大又黑,仿似内里有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这般原形着实让裴桑意意外了,实在是它早已不似一般的兔子那样,拥有可爱的外表和顺滑的皮毛。
难怪在林子里时嗅到的味道有一丝丝熟悉,原来竟和峹百是同类。
只不过这只兔子没有峹百那般好命,死得冤屈,又被人使了法子束缚在此处,求死不能,转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