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南屏县城街道上热闹非凡。
不少店家将屏风摆在门口,一则抵挡寒风,二则当做商品展示。
小孩儿们蹦蹦跳跳闹作一团,他扮威武大将军,他扮权势小太监,二人见了美丽小公主纷纷叩拜。
马车车厢内,一五岁孩童放下布帘,单手虚虚握拳抵着侧脸,摇头晃脑故作成熟。
“娘亲,他们瞧着比我还年长几岁,着实幼稚。”
被唤作娘亲的人本阖眼假寐,闻言,半睁开眼伸手捏了下儿子的肉脸颊,笑道:“施彦赫,你其实可羡慕了吧?”
孩童捂着脸,也不否认,只道是:“若我要扮演大人,那我便要扮武功盖世的大高手。”
娘亲睁大眼睛配合地问道:“为何?想称霸武林?”
施彦赫摇头,一本正经道:“那样,娘亲想走遍天下,我便在旁护着,爹爹是文人不顶用,我便带着你们执剑游天下。”
马车缓缓停下,她刚说一个字:“好......”
车前的布帘被人凶巴巴地捞起来,斜眼瞪着施彦赫:“你又教唆你娘亲往外跑不是。”
施彦赫扁嘴,躲在娘亲身后闷声道:“文冬绥,你快管管你夫君。”
文冬绥捂嘴乐,气得马车外的人吹胡子瞪眼:“反了你了,敢直呼你娘亲大名。”
施彦赫:“施曜川,你这样凶巴巴,小心文冬绥不喜欢你了。”
自从施曜川考取功名后,得了皇帝封赏,便从祖宅里摘出来单独过了。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他还将岳丈、岳母都接了过来,想着避嫌,倒是没邀请表妹文簪星,但妨,夫人会请。
深冬时节,街头的人换着花样搞街会。
文簪星披着厚厚的皮毛披风从外边儿赶回来,便瞧见小外甥在桌案旁哭哭唧唧的,但不妨碍他落笔手极稳,小小年纪,被他那严格的亲爹训出一手好字。
丫鬟们忙送上暖手炉子,又将屋中炭火添了些,接过她手中厚实的披风,又替她披上室内薄一些的。
直到丫鬟下人们都退开了,施彦赫才呜呜哭出声:“姨母,你不在,外甥心里好苦啊。”
文簪星屈膝在炉子前烤着手,闻言也不捧哏,只是轻飘飘瞄了他一眼。
施彦赫字也不写了,捏着毛笔顿在半空,另一只手囫囵擦去眼泪:“姨母,你今日出去玩儿什么了呀?”
文簪星笑道:“就闲逛,打听一下今日街会要做些什么。”
小孩儿玩心重,一听又有街会,当即就改哭为笑,眼底全是跃跃欲试的光:“姨母可打听到了?”
“嗯,你且将你爹布置的字完成了,我再同你说。”
“哦,”施彦赫悻悻地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重新磨墨练字,“那姨母不可又偷偷跑出去,定要等着我一同去玩。”
文簪星在旁瞧他心平气和又写了数个字,这才转身离开去寻姐姐。
不出她所料,姐姐和姐夫少有不腻歪在一起的时候,好在爹娘都在旁边,她便也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她快步将将踏进亭子里,文冬绥便递来一杯暖呼呼的香甜茶水:“我瞧着彦赫便是同你这姨母学的,一颗心整天往外扑。”
文簪星撒娇般轻哼一声,放下茶杯,提起了街会的事。
往年的街会都不如今年这般多,活动还格外丰富,少有重样。
这是入冬后第二个街会,河面已然结了厚厚一层冰,白雪将枝头压得孩童轻轻一跃便能触碰,男女老少都将雪仗打得不亦乐乎。
她微微垂下头,指着发丝间那点将化的白雪:“这便是我在街边被小孩误伤的证明。”
施曜川给岳丈岳母添了热茶,又给妻子剥了一颗栗子,打趣道:“我猜你定是捏了雪球扔回去了。”
文父最先笑出声:“我亦觉得是如此,簪星可不会惯着那些小孩儿,可赢了?”
文簪星咳嗽两声:“那自是我赢了,我可是名声在外的厉害角色,输不得。”
一家人在亭中笑得开怀,望着空中飘落不停的白雪感叹又要过一年。
文冬绥咽下栗子,忽然提议:“既然冬日寒冷,倒不如今夜咱们都去逛逛街会,回来再吃暖炉汤锅?我新打了一张吃暖锅的桌子,正好试试。”
“自是要听姐姐的话,”文簪星讨好地又给她喂了颗栗子,“要是姐姐能做东,那便更好了。”
文母也附和小女儿道:“对对,要是冬绥能做东,那便更好了。”
文冬绥大方地点头:“我做东,夫君付钱可好?”
施曜川还能说什么,与妻子相伴数年,早就准备好了装满银钱的钱袋,只肖夫人一声令下:“好,但不可给彦赫买糖葫芦。”
傍晚时分,街市上已经热闹一片了。
各处张灯结彩,人群穿着或鲜艳或沉稳,在白雪铺成道路上穿梭,不一会儿便踩出一条道来。
施家人也未乘坐马车,毛帽、手套和冬靴一应俱全,临出门前,管事还将暖手炉子装入布袋中,嘱咐女眷们可挂在脖颈上,既暖和也不妨碍放手玩乐。
文冬绥本欲推脱,谁知却被儿子拿了去,同他那个小暖炉袋子一并挂在自己脖颈上:“娘亲嫌重,我来替娘亲背着,快快,外祖父、外祖母,我们快些去。”
一行人就住在城中,出门步行不到半盏茶时间便步入了热闹的街会。
老几样的猜灯谜、捏糖人儿、投壶摊前都一如既往挤满了人,时不时还传出喝彩和鼓掌声。
倒是有一处新设的玩意,人群层层叠叠,最是拥挤。
文簪星动作快,当即就冲过去打探。
施彦赫也跟着跑出去几步,忽地又顿住脚步,跑跑跳跳回到文冬绥身边握住她的手。
文冬绥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毛帽上的落雪,柔声道:“怎的不同姨母去?”
“我还得牵着娘亲的手,护着你慢慢走呢,不着急,且让姨母去当探路之人吧。”。
文家老两口跟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也在感叹今年格外冷,却又格外温馨。
施彦赫听见外祖父母说的话,扭头道:“那是因为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呀,外祖父、外祖母,你们能来和我们同住,娘亲高兴,爹爹开心,彦赫便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文簪星折返回来,恰好听见小外甥这话,故作伤心:“哦,姨母不过离开片刻,便被摘在外了,白疼你了。”
“哎呀,将姨母漏掉了,待会儿给姨母买串糖葫芦赔罪吧。”
施曜川笑容忽地放大,盯着小子的后脑勺不说话。
文簪星看热闹不嫌事大,扁着嘴说:“我瞧着糖葫芦不好买啊,施彦赫,你回头瞧瞧你爹开心的笑容。”
施彦赫哪里敢回头,方才就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原来是他爹笑了。
嚇人,真嚇人。
文冬绥扯了扯夫君的衣袖,将话题转开:“那头是什么乐子?”
提起这个,文簪星一下就来劲儿了:“爹娘,那头雕了冰灯,惟妙惟肖,还在冰河边上设了几处亭子,不去冰面上玩的话,便坐在亭子里烤着火玩叶子戏呢。
冰面上的玩法有些新奇,我远远瞧着他们在冰河上追逐玩球,还有冰上射箭呢,姐姐,咱们也去试试,你成亲之前不是最钟爱射箭了吗?”
成亲之前......文冬绥瞧着妹妹的笑脸,忽然觉得这词甚是遥远,还来不及细想,便被一大一小拽着往那头跑了。
施彦赫还朝后边喊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且慢些走,我去亭子里给你们点一壶热茶。”
文家老两口满口答“好”,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了些,施曜川则陪在二老身侧,刻意放缓步子。
待三人抵达冰河边时,在第二个亭子入口前瞧见了挥舞双手的施彦赫:“爹爹,快领外祖父母来这里,亭边有个好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