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铮第一次将元来叫入书房。
咳咳,准确地说,范铮自己都没进过几次书房。
众所周知,华容侯对于书画不是很在行,也鲜有读书。
不是主观意愿上不想读,是客观意义上不能读。
除了志怪小说,正经点儿的书籍,除了正需要的工具书,范铮看个数十息就能安然入眠,鼾声隐约如闷雷。
“冷落了数月,何如?”
范铮推了推茶拓子,将茶碗滑至元来面前。
元来叉手,随后坐下,眼圈微红:“先生之恩,某自是记得。”
“某入侯府,实则给先生添加负担,重则会致富贵如烟云,故先生慎之又慎。”
“虽刻意保持距离,某却知先生情谊,已甘冒大险。”
兴安大街的枣红马事件,元来心头有数,对方的目的不是范百里,而是自己!
这年头谋事,少有密不透风者,多半是烂成了筛子,故而结果往往出乎意料,看天意的成份居然更重一些。
要不然,每次权力更迭时的腥风血雨是怎么来的?
能事先完全保密,如宇文邕诛宇文护一般成功的,在史上有几例?
历史啊,很多时候纯粹是意外的产物。
论必然性与偶然性,范铮愚见,偶然性显然更高一些。
范铮强行增加敦化坊虾蟆更夫的数量,并非只为护产业,更是为了护住元来!
再怎么不情愿,范铮还是履行了身为人师的职责。
更不要说,这个师徒关系,还是某人自己硬凑上去的。
范铮吃尽碗中茶汤,再添了一碗,神色带着几分释然。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跑不了,之前是我太谨慎了。”
“一年之内,是你我命运的最关键时刻,或生或死,或贵或贱,都同呼吸、共命运了。”
小小地煽情了一把,算是亡羊补牢吧。
反正元来就是粘手上的江米粑粑,甩不脱了,坏处要共同承担,好处范铮也得想一想。
就目前来说,东宫福祸难料,元来变身接替也并非绝无可能。
脸面……
噗,年轻了不是?
在天大的利益面前,谁的脸面都可以扔地上踩,就是让范铮把脸扔地上也心甘情愿啊!
君子,或许有吧,但绝对不会是范铮之流,丫就一大俗人。
元来恭敬叉手。
话没法说,苟富贵都被陈胜杀了,红口白牙的许诺最不可靠,怎么说不如怎么做。
雷九快步从外而来:“郎君,宫中车马临乌头门内,汶江县侯亲临。”
若是他人来了,范铮未必肯认,可张阿难什么身份?
他可是贞观朝唯一封侯、唯一掌兵的宦官啊!
即便是内侍王波利,也不敢稍掩其风采。
范铮自然不敢端着,赶紧步出院门迎接。
马车并不华丽,帷幔简单地护住轿厢,张阿难面沉如水,声音低沉而快速:“让元来上车。”
范铮召来元来,让他上轿厢,元来的身子都在哆嗦。
他毕竟只是个中男啊!
范铮叹息,一步跨入轿厢,坐在元来身边,拍了拍他肩头。
这破事,沾上了就没法脱身,不是范铮把头往沙子里一埋、腚一翘就了事的。
有些事,躲避不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