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天子高踞万年宫,身边倚着淡妆的武曌。
武曌的肚皮微微隆起,一只手牵着同样惊愕的李弘。
闰五月,起于夜间的暴雨不停歇,杜水、北马坊水、永安水汇流漆水,诸水咆哮,水涨暴溢,漂溺麟游县居人及当番卫士,逾三千人。
纵使万年宫地势极高,不虞积水之患,可也防不住几处塌方,缭墙都压倒了两处。
正南面的永光门,根本没人站得住脚。
大自然发威,人力在其时显得脆弱无力。
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混身湿淋淋的飞骑中郎将铁小壮率校尉邓稳等百余人入殿,自觉地背向天子,环成一个圆圈。
没有人说话,因为外头的暴雨实在太喧嚣了,说啥都听不清。
本来惶恐的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备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在飞骑之内再度排成一个圆圈,拱卫的姿态形成了。
至于有没有用,看老天爷的,真不给一点颜面,这点人手也就一个山洪的事。
哪怕运气真的差,至少是同呼吸、共命运了。
殿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殿内都晃了晃。
至于御史台查账什么的,自有堂尊顶着,怕个什么?
范铮敲着椅子扶手,沉思默想。
“这个皮猴子!”
“哎呀,贺钩雄这茶艺,一如既往的稳定。”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见到了寒调傍与素和贵,两个不带随从,登楼入阁。”
估计陈贤德今年的考课,危。
范铮指了指主簿:“给盘长两贯钱,名目为探查诸番使者。”
李弘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一手捉一个,紧紧依偎在永徽天子怀中。
这不是什么好话,是在取笑贺钩雄没点长进。
李弘点头,眼中的惧意退了许多。
当然了,说是这样说,也只是给陈贤德增加点压力,真要做到是不可能的。
姜汤不放糖,难喝!
至于头铁到与堂尊争辩,那多半是想调离鸿胪寺了。
有忠臣良将拱卫,一家子团团圆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只要不是更差就行,堂尊能忍受,那就保住饭碗了。
盘长尴尬地笑了:“平康坊喝酒不贵,喝花酒,嘿,我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一顿的。”
难怪说他是皮猴子!
想想也正常,铁小壮若非如此能折腾,也不能以童子之身而授业飞骑,从而屡建奇功。
“堂尊今日可得赏我。”盘长得意洋洋地放下茶碗。“昨日逢同窗,请至平康坊北里。”
暴雨转小雨,淅沥的声音渐渐让人轻了口气,殿中的脚炉早已生起,飞骑将士也次第换了身干燥的布衣。
尚食奉御孙九早安排了正九品下食医,在大殿一角烹制了姜汤,让铁小壮等人轮番饮下去。
“阿耶娘!”
永徽天子不禁好奇,询问之下得知铁小壮当年的离奇经历,什么被鸡啄、被蛇咬、被驴踢,不禁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弘儿莫怕,这是雨下多了,山上的土石滑了下来。记住,雨天不靠近山、水,尽量在平坦的高台上。”
永徽天子认真地给李弘讲解。
铁小壮饮了一碗姜汤,冲着孙九做了个鬼脸。
范铮挑眉:“咋,喝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