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先生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失望。

原来，石万隆的父亲石昌源，一辈子勤俭节约，持家有道，给后辈们打下了一个殷实的家底。石昌源有三个儿子，老伴走得早，为了拉扯三个孩子成人，日夜操劳，一直没有续弦。待儿子们逐步长大成家后，劳累了一辈子的老人已经年岁已高，就停止劳作，吃着自己的老本，再加上三个儿子的奉养，就在自己的老宅颐养天年起来。

大儿子石万兴勤奋能干，早年娶了綦氏，两人相敬如宾，勤俭持家，日子过得还算殷实，衣食忧。唯一遗憾的是生有两个闺女，膝下子，这在“不孝有三，后为大”的当时的农村，常被人背地里说三道四，为此，石万兴常常愁眉不展，不时地抱怨綦氏一下。每当这个时候，綦氏也总是振振有词地说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能怨得一个人吗？”说得石万兴哑口言。

老二就是石万隆，为人精明奸猾，六亲不认，阴险狡诈。在他的精明算计下，家业越来越大，是村里出名的富户人家。早年石万隆赶集上店做点小买卖，逐渐的做出了门路，家中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接着又贩卖牲口，逐渐的赚到了大钱。他就用赚来的钱发放高利贷，利滚利的高利贷使他的财富越聚越多。后来他一边放高利贷，一边买土地收地租，钱越赚越多，家业越来越大，成了石家屯数得着的大财主。

老小石万裕成家后没在村里发展，而是托熟人到青岛的一个印刷商行里当了学徒，心里盼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成个气候当个老板什么的。石万裕家有十几亩田地，平时由老父亲给指导着，儿媳操持着全家。儿媳于氏的娘家村有个本性远房侄子，名叫于洪，家中弟兄多，家里穷的吃不上饭，晚上弟兄四人只盖一条破被子睡在光炕上，都娶不上媳妇。石家就雇着于洪常年住家里掌管着里里外外的活计，当了石家的长工，面上以亲戚相称，实际也是主仆关系。

石万裕按时回家探亲，真到了农忙季节，也回家帮着收种。石万裕有一儿一女，女儿聪明伶俐，叫杏花，深得一家人的喜爱，但考虑到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聪明归聪明，也只能在家里趁着还小，裹脚缠足，深居简出，平时在家熟谙女红，帮持家务。石万裕的儿子起名叫石头，今年六岁，一家人都盼着石头快快长大，好帮衬家里干活，以后跟着父亲去发展，将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他偏偏喜欢上学，这个石头就是天天去偷听学习的那个孩子。

一连几天，老先生一直没见小石头来偷听了，讲课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往窗外望上几眼，说实话，他有点喜欢上这个孩子了。而石锁真是差强人意，上课精打采，缺乏求知欲望和应有的灵气……唉，老先生不觉叹了一声气。

这段时间学习声律启蒙，老先生知道，别看石头是偷听的，但从他那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他是心领神会的。从地上画的痕迹也能看出来孩子真有灵性，写的字有板有眼，提按顿挫，颇有章法。孩子是个好苗子啊！

今天，老先生已经正上课了，在声情并茂的讲着声律启蒙，逐字逐句的说明着每个对句的意境和含义，并举一反三的讲解着对联句的技巧和方法。老先生正摇头晃脑的讲着，突然发觉石锁的眼睛并没有看课本，他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银杏树。

先生没有停止抑扬顿挫的讲课，他慢慢来到石锁跟前，顺着石锁的眼睛向外看去，只见窗外银杏树上有两只翠绿色的柳莺在跳来跳去，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好像在友好的交谈着，又好像在谈情说爱，那有声有色的景象引得石锁看入了迷，以至于先生来到了跟前他也全然未知。看到这种情景，先生又是一阵油然的失望和气恼，随即用戒尺敲了敲桌子角，严厉地说道：“石锁，声律启蒙一定要背熟，并要深刻领会。可你总是听不进去，老是开小差，学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对不出个像样的对子，这怎么能行呢？今天，老师出个上联，你再对不出下联，老师可要惩罚你了。”

“好吧！”石锁怯怯地答应着。

“听好了，你看那桌子上的笔筒，里面盛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许多毛笔，我出的上联是‘笔筒口含千支笔’，你对出下联吧！”先生指着装毛笔的笔筒出题。

石锁看着那笔筒，抓耳挠腮脖子转了半天也没对出个字来。老先生很是生气，心想真不是块上学的料，但碍于主人的面，只得掩藏着自己的看法。先生生硬地说：“你出去背诵声律启蒙！什么时候背过了并且对出下联了再进来吧！”

石锁就出去到大门外罚站，嘴里不停地背诵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不知什么时候，小石头偷偷的来到石锁身后，和石锁一起背诵起来。令人称奇的是，石锁背的总是绊绊磕磕的，而石头一会儿的工夫，就背得滚瓜乱熟。趁石锁停下的时候，石头慌忙有些讨好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站着啊？”边说着边轻轻地拉了拉石锁的衣角。

石锁回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石头赶快撤回了自己的小手，失望地想转身离去。突然，石锁又对他似有所求地说：“先生罚我站呢。”

石头好像一下子获得了大赦，就急不可待地问：“为什么事啊？”

“不关你事，说了你也不懂。”

“你说说呗！”石头急于讨好石锁，就想多说说话。

石锁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吧，顾不上再讨厌小石头了，把委屈的心事告诉了石头，石头一听，喜上眉梢，说：“哥哥，这还不简单吗？”

“什么，这还简单？”

“简单啊，你看看先生屋里有什么，你就照着对什么呗！”

“屋里的东西多了，我哪知道对什么啊？”

小石头探进门洞远远地朝正屋里看了一会，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说：“有了，你这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