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很神奇的，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迈出步伐，直走，左拐，可以看见一家小卖部。

哦，原来的小卖部已经变成快餐店，接下来再拐个弯，第二间。

她停在一扇绿色铁门前，恍惚间她好像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总是把单车停在左边，阿姨在门口摆个小板凳剥豆子，弟弟坐在地上玩汽车玩具。

春沉感觉耳边传来戏曲的声音，是爸爸躺在藤椅上听收音机里的戏，他是很爱听戏的，咿咿呀呀的吵人。

戏声消失，面前的门紧锁着，她掏出钥匙，门换过锁，对不上。

其他人家门口都有对联，唯独这家没有。

对，那天把她赶出门之后，爸爸说过他没脸见人，要离开这里。

“春沉？是春沉吗？”阿姨走过来，春沉看着她的眼角眉梢。

她认出来了，是邻居阿婆的女儿，“凤梅阿姨？”

凤梅阿姨笑得眼角全是皱纹，她有些激动道:“是，我就说看着眼熟！你都这么大了，长得这么标致，这些年在哪里发展啊？”

“啊，没有，就外地打工。”春沉有些尴尬，“阿婆呢？身体还好吗？”

凤梅阿姨叹口气，笑容里染上几分苦涩，“前两年走了。”

春沉有些怔愣，那个嗓门很大，喜欢八卦，又总是偷偷塞水果饼干给她，让她不要跟巷子里其他小朋友说的阿婆，居然已经不在了……

“唉，年纪大了，难免的。”凤梅阿姨云淡风轻地摆摆手，眼眶却红红的。

春沉知道不能再聊这个伤心的话题，这个凤梅阿姨是个热心肠，说不定可以从她这里知道爸爸的下落。

“阿姨，你知道我爸有留钥匙吗？我……想进去看看。”

凤梅有些惊讶，“你爸把房子卖掉了，你不知道吗？”

“卖了？”春沉回头看一眼房子，爸爸居然把房子卖了……

“是，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是谁买的，买来也不住，就一直荒在这里，房子没住人坏得快哟。”

春沉抿唇，脑子一片混乱，她不相信爸爸那么狠心，真的跟她断绝关系，本来想进去看看爸爸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或者新家的地址。

“那你有我爸的联系方式吗？”春沉不死心，她之前偷偷打过电话给爸爸，发现号码已经注销了，而她是被赶出家门后才有新手机，爸爸自然也不知道她的号码。

凤梅阿姨摇摇头，“没有嘞，你爸那天搬得很着急，很多东西都没有拿走，后面我老公给他打电话想叙叙旧，发现打不通了哇，你阿姨的号码也是打不通。”

春沉只觉得心里发寒，爸爸做到这个地步，是真的铁了心要跟她断绝关系。

“谢谢阿姨。”春沉脸色泛白如纸，纤瘦的身躯在秋风中有些摇晃。

她耳边回荡着爸爸当年那句:“从今以后，我沈木谦没有沈春沉这个女儿！”

没想到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五年，到今天还能受到暴击。

凤梅阿姨看她这样也是心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她柔声道:“春沉，你吃饭没有？要不要来阿姨家里吃饭？”

春沉挤出一个微笑，阿姨居然还愿意邀请她这种人到家里去，她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谢谢阿姨，我吃过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先告辞了。”

走出巷子，面前是开阔的马路，一阵秋风起，将她的心都吹碎了。

春沉漫不经心地走在路边，迎面走来一个提着水果的中年女人，她的头发用夹子绾起，印象里她一直瘦瘦的。

明显都注意到了彼此，她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交汇，又马上平静的移开，接下来就像之前那样，她们目不斜视，默契的与对方擦肩而过。

这一套操作春沉熟得很，甚至敢说刻进骨子里了。

春沉回头去看她的背影，其实她好想问问这个从血缘上来说与她最亲近的女人。

为什么要在记者面前说那些？

她走得不远，现在叫她还来得及。

春沉张张嘴巴，最后还是没有喊她，原因很搞笑。

她不知道要叫女人什么。

妈妈？阿姨？还是她的名字？

笑着笑着，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干脆捂住嘴巴，一只手，两只手。

下一瞬眼泪汹涌，止也止不住。

不要这样对我……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