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绷了绷神情, 险些没绷住，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p>
又听白衍悠悠地道：“至于舆论问题，倒是不劳烦江总……我已经有想法了。”</p>
江湛意外地看着他, 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闭上了嘴。</p>
他不说话了，白衍反而对他产生了兴趣：“江总，我倒是有点好奇。”</p>
“好奇什么？”</p>
“蒋琪琪的事情。”白衍拎起筷子, 对江湛眨了眨眼, “处理得很不资本家。”</p>
资本家大都是完全从公司利益出发的。蒋琪琪的事件明显公司还有个更好的处理办法——把这件事完全捅出去，锅全都甩给匿名的敌对公司号码, 让蒋琪琪承担舆论的交锋, 公司则用卖惨等方式刷大众好感度。</p>
比强行定性成杂技节目对公司的好处大多了。时至今日，网上依然有对这种说法争论不休的声音。</p>
然而江湛却先择把事情全盘压了下去，甚至都没有和蒋琪琪解约。</p>
在外界的眼中, 蒋琪琪只是一个被选中表演跳楼杂技的女孩，而不是背负着重大医药费压力和精神压力、几乎人生崩溃的绝望者。所以蒋琪琪撑过这一关,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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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沉默了好久。</p>
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过静谧, 又或许白衍看他的眼神太过真诚，江湛竟然不知不觉地吐露了心声：“她让我想起自己。”</p>
白衍有些意外：“自己？”</p>
“我妈妈……就是跳楼自杀的。”江湛低声道, “我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 伸手却没来得及拉住她。”</p>
白衍怔了怔。</p>
哪怕说着这些事, 江湛依然挺直了腰杆, 目光透过眼前的袅袅烟雾, 仿佛看到了远方：“在她三十三岁生日那天, 从楼顶跳了下去。”</p>
那年他八岁。</p>
明明他和母亲的尸体隔着十几层的高楼，江湛依然能够嗅到那股强烈的、浓郁的、令人无比窒息的血腥味。</p>
在那之前，他的嗅觉虽然灵敏, 也对各种气味习以为常；在那之后，江湛便一夜之间患上了气味洁癖，几乎无法容忍所有的气味。</p>
白衍抿了抿唇，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有一句“节哀”。</p>
“也许对她来说离开比留下更幸福。”江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恰好和白衍对视，心中蓦然动了一下。</p>
对面的少年眼神清亮，神色淡然，并未摆出他儿时看惯的、令人厌恶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理解，只有出于对他本人的关怀。</p>
江湛心里忽然暖了一下。</p>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深夜夜宵带来的烟火气息，也许是白衍的眼神太过撩人，又或许……是他终于又找到一股让他能够接受甚至沉溺的气息。</p>
还没等江湛想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听到白衍忽然道了一句：“江总，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来为您和您的母亲写首曲子吧。”</p>
江湛怔了怔。</p>
“听说您母亲的家族是音乐世家。”白衍手指轻轻点了点玻璃杯，听着指尖与玻璃壁敲击发出的清脆音符，微笑道，“音乐比语言更容易传达内心的情感。”</p>
……</p>
江湛的动作很快，第二天白衍就得知自己已经换到了名叫孟丹的经纪人手下。</p>
孟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髻，妆容精致、神情严肃，面对白衍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在我这里只有努力练习才能出头，明白吗？”</p>
白衍扬了扬眉：“明白。”</p>
“你能完成公司对你的要求，其余做什么我也不关心，只是自己惹出事情来也不要让公司给你兜底。”</p>
白衍又扬了扬眉：“哦？”</p>
孟丹顿了一下，继续道：“《唱给你听》相关的舆论是公司要承担的责任，你不用担心。”</p>
孟丹是煌星传媒的老牌经纪人，煌星成立之初就进了公司，更亲眼看了这几年江渡在位任人唯亲的举动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只是几次强烈反对都没有成效。</p>
江渡被踢下去之后，她得到了提拔，正为新代理董事长的公正无私高兴，冷不防就被塞了一个“走后门”的进来。</p>
孟丹入行十多年，对娱乐圈里的各种潜规则心如明镜，倒也不是看不起走捷径的。</p>
她只希望但凡想着能发展长远一点的人，哪怕走捷径，也把基本功练扎实了。</p>
自认为已经交代清楚一切，孟丹最后总结，“我看了你的日程安排，现在课程进度依然吃紧，先去上课，后面有需要你配合澄清的时候我会找你。”</p>
“刚好，我正要找孟姐谈这个问题。”白衍拿起手机晃了晃，“我准备今晚直播。”</p>
孟丹意外地看着他：“直播什么？”</p>
“唱歌。”</p>
……</p>
晚上八点，白衍准时开播。</p>
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已经能够将专业直播设备小巧化，白衍直接把地点设置在了他的练舞房。</p>
上午他就在微博上挂上了直播链接，直播间里确实来了不少人。</p>
一部分人是白衍的粉丝，更多的则是听说白衍被吹上天的颜值、最近吵得火热的话题来凑个热闹。</p>
画面定时开启，却只有空荡荡的桌椅和话筒音箱，不见半个人影。</p>
【人呢？】</p>
【白衍该不会忘了吧？】</p>
【修图滤镜咖不敢上镜而已。】</p>
【好像有水声？】</p>
弹幕正吵着，“咔哒”一声，白衍推开门，用毛巾擦着头发，身上套着宽大的t恤，还有水雾飘散弥漫，一看就是刚刚洗完澡。</p>
“哦，已经开了？”</p>
白衍擦着脸坐下来，把额头垂下的湿发撩了起来，轻轻挑眉，“看得见吗？”</p>
弹幕静默一瞬间，随后炸开：</p>
【看得见看得见，妈呀这是什么出浴美人？】</p>
【医生，医生在吗？这里有人鼻血止不住了！】</p>
【草，我家白衍这颜值，谁说照片是精修的？出来挨打！】</p>
【确实修了，是下修了吧？】</p>
确实，刚刚从热气腾腾的淋浴间出来，白衍的皮肤光洁如玉，两颊上晕染一点淡淡的粉红，薄唇嫣红微微上翘，深灰色的眼珠里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哪怕是见惯了娱乐圈美女帅哥的观众们，看到这幅画面也呆滞了起来。</p>
白衍笑吟吟地看弹幕吹了好一会，才把毛巾丢在一旁，提了提t恤领子，遮住露出的精致锁骨：“今天直播呢，主要是两个目的。”</p>
他从旁边拿起头戴式耳机，手指敲了敲耳机一侧的塑料罩，“之前有观众觉得我假唱、黑幕，这次我给大家现场唱一遍。”</p>
说完白衍戴上耳机，按开了音箱。</p>
依然是《晴天砂雨》的轻快鼓点，白衍一只手撑在耳边按着耳机，另一只手随着节奏敲打着桌面，独特如玉石敲击的声线带着欢快的音符跃然而出。</p>
直播间的弹幕顿时稀疏了下来，哪怕刚刚进来的观众，听到熟悉的旋律也立刻安静下来默默地聆听。</p>
一曲唱完，白衍轻轻吐了口气，歪头想了一下：“这次好像唱错了两个字。”</p>
弹幕纷纷复活，心悦诚服地吹捧起来：</p>
【好好听！】</p>
【比云音乐上的版本还好听啊，白衍现场的功底太强了吧？】</p>
【不，这次比上一次还好听是我错觉吗？】</p>
“唔，这次我又调整了一点曲调。”白衍看得到弹幕，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唰唰写了一段谱子，点了点其中几个音符，“这样感觉会更圆融。”</p>
美人执笔，赏心悦目。</p>
一般曲子是不允许二改的，但这首歌煌星是请林乡愁定制，早早买下了全部版权和二改权，倒是不用担心这个。</p>
【白衍……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p>
【林老师看到自己的曲子被改成这样会不会气得骂人？呵呵。】</p>
【白衍第一次改的时候林老师还夸他改得好听来着好吧！】</p>
【我悄悄说句，白衍啊，你这字可真是太丑了……跟小学生写的似的……】</p>
白衍眉毛轻轻跳了一下，干脆地无视了最后一句话。</p>
不管弹幕上又在吵什么，白衍按了一下音响，微微一笑：“别急，还有。”</p>
另一段旋律响了起来。</p>
观众们都愣了一下。</p>
【这歌听着有点熟悉……谁的？】</p>
【好像是梁歌的《花碎》？白衍要唱这个吗？】</p>
【为啥要唱这个？刚进来，有没有好心人解惑。】</p>
没人知道，不过白衍既然唱了，他们就听。</p>
《花碎》是一首悠扬的民族风格歌曲，讲述的是一个女子暗恋的故事，哀伤凄婉，气音长、高音多，一不留神破音就会很难听。</p>
然而白衍的嗓音唱起来尤为平稳，到达最高的音阶依然稳健绵长，一口气唱到了最后，收音之后脸色都没有发生变化。</p>
这次白衍没有炫技去改，只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p>
还不等弹幕上再讨论什么，白衍放下矿泉水，撩了一下头发，扬眉：“咱们继续。”</p>
他又按下音响。</p>
新的旋律升起。</p>
这次的旋律和前面又有不同，听得弹幕满腹疑云。</p>
【白衍这是在直播嗨唱？】</p>
【《曾经见你笑》，选的歌是什么规律……】</p>
【我听着有点耳熟……啊，想起来，这不是上期《唱给你听》的选手歌单吗？】</p>
观众们纷纷反应过来。</p>
白衍参加的那期《唱给你听》，第一位选手唱的是《花碎》，第二位选手唱的就是《曾经见你笑》。</p>
弹幕讨论间，白衍已经唱完，轻轻笑了一声：“不是说我第一名浪得虚名吗？那我唱给你们听听。”</p>
【……】</p>
【白衍这是要挑战全部参赛选手吗？】</p>
【太狂了吧？这得罪大发了！】</p>
白衍不管弹幕上吵得怎么样，又喝了口水润润喉，微微一笑：“那么，下一首。”</p>
新的旋律再次响起。</p>
……</p>
白衍的直播开始的时候，江湛刚好结束一场恼人的会议，正在办公室里静静地捏着鼻梁。</p>
方秘书看江湛心情不好，体贴地建议：“江总，白先生现在正在直播唱歌，您要不要听听？”</p>
江湛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白衍说他自己有办法解决舆论问题，难得起了些好奇心。</p>
白衍在煌星传媒自己的平台上直播，江湛直接在煌星首页上找到了推荐位，点进去时刚好白衍在唱《花碎》。</p>
“我愿化作花，拼命盛开，只求落于爱的人手心，得一句爱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