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浓,辞城长街依旧灯火通明,我们的马车绕开偏远长街,直奔城外。
夏月楼放下车帘,起床太匆忙,她没有梳发,一根长簪将满头青丝稳稳固住,脸色略有些惨白。
花戏雪坐在她旁边,手里捏着块玉佩,出神的望着。
杨修夷递来一块桂花糕,我摇头,他凑到我唇下:“一日没吃东西了,吃了。”
我张开嘴巴,不安的咬了口。
方才那丫鬟来说卫真出事了,我们赶去前庭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姑娘咽气。
她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左肩那一片最严重,整条臂膀血肉模糊。丰叔说她是禾柒门新招的丫鬟,一个暗人刚从禾柒门带回来的,禾柒门又出事了。
马车出了城门,两个暗人骑马在前照路,上次回来因杨修夷睡着了,我故意让车夫放慢速度,用了两个多时辰。这次赶去,马车狂奔,不过半个时辰,便远远看到了禾柒门。
大门灯火通明,杨修夷跳下马车,回身扶我,常可迎上来:“少爷!”
三十多具尸体遮着白布,在门前躺成数排,我微掀开一具尸体的白布,是个中年男子,面部尚好,脖子以下着实惨不忍睹。
夏月楼惊叫道:“初九!”
我忙跑过去,是丸子,左脑被劈开,半张脸染满了脑浆和鲜血。
我看向站在身边的暗人:“卫真呢,卫真在哪”
他摇头:“没发现他。”
“怎么这么多伤口。”花戏雪的声音传来。
我回过头去,他正将一块白布扯开扔在一边。
死者是个中年妇人,腹上满是银色碎片,没有右臂,断裂处的伤口破碎模糊,左手手腕也没了,这里的伤口整齐平滑。
我在她左侧腰际摸了摸,发现了一道伤口,我伸指进去。有半截指头深。
花戏雪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杨修夷走来:“怎么了”
手指沿着伤口划着,血肉被“滋滋”的撕开,我说:“很细很长,像是割断手臂的时候划到了这。”
夏月楼指着她右肩:“这是什么伤的”
杨修夷沉声道:“徒手撕的。”
夏月楼大惊:“是不是卫哥哥发狂了!”
“不是。”杨修夷捡起她腹上的一块碎片。“这是凝气而化的。”
我想了想,起身朝大门跑去,杨修夷拉住我:“慢点,腰还没好。”
门内鲜血漆地,脚印凌乱。没留下什么兵刃,我一路朝里面走去,偶尔能发现不少细碎银片。
越看越觉得心惊,我回头看着杨修夷:“为什么,不是说要卫真四十一岁么”
他墨眉轻锁着,没有说话。
我忽的想起岩花村外那长生门里五个男人的对话,我看向跟在我们身后的一个暗人:“财物都在么”
“全在,几间贵重藏品的房门连锁都没有。”
“没锁”
花戏雪凉凉道:“他钱多,家里的房子都不锁,除了那天锁我的。”
我和杨修夷顿时朝他看去。
他眉头微皱:“怎么了”
杨修夷轻咳一声。道:“为何不锁”顿了顿,自己了悟,“嗯,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财物早该如浮云了。”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斜瞪我一眼,朝前走去。
身后的那个暗人忙道:“少爷说得对!”跟了上去。
夏月楼眼眶红了,拉着我:“初九,卫哥哥会不会也出事了。”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的,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低低道:“走吧。”
暗人们一间一间的找过去,什么都没有,卫真的卧房被褥没叠,案上还放着几本账册。一旁的镇纸下压着叠生宣。
杨修夷站在案前,我走过去,他递给我几张纸,凌乱的写着月楼,夏,田。宣城等字样。
这习惯我也有,我背巫书时会以凌乱书写来强记,有时写着写着,就会写下一堆想吃的,被师尊逮到会挨罚。
我双眉微皱,转身递给夏月楼,然后朝门外走去,在石阶上坐下,杨修夷跟在我身旁。
一个暗人疾步走来:“少爷,官府的人来了。”
杨修夷对我道:“我很快回来。”
我点头,抬眸看着他们离开。
“初九。”
我回过头去,夏月楼失魂的走来,声音微带着哭腔。
“月楼。”我叫道。
她在我旁边坐下,难过的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纸,文字整齐干净,是封未写完的信。
“你说卫哥哥现在会是什么心境”
她看向身前宽阔空地,月色刚拨开乌云,洒了几许银白下来,她低低道:“我母亲是个傻瓜,她见我父亲不爱他了,便在夏家生意上投入更多心血,并将它们全数送给父亲,妄图拉回他的心。为此她无暇顾我,将我完全交与奶娘,我与奶娘的感情比母亲更为深厚。从蔡凤瑜手里逃出来时,我一直害怕她们会对奶娘下手,我甚至在想,如若奶娘出事了,我会把蔡凤瑜碎尸万段,嗜血啃骨,我甚至还想要毁天灭地,若我有那个本事,我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到地府里去。”
我心下一颤,道:“苍生无过,何必呢”
“你呢,若你师父和杨修夷出事了,你会如何”
我睁大眼睛:“你胡说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短命,且易惹百妖,我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可我从未想过他们会先我一步离开……
若真有那一日,那于我绝对是天塌地陷。
“我只是害怕。”她哭道,“你说卫哥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她擦掉眼泪,“先是父母被杀,他因悲痴傻发狂,如今外边那些无辜弱者又因他而惨遭横祸,他此时心中会是何感”
“月楼……”
“姑娘!”
我抬起头,一个女暗人跑来:“姑娘,少爷要我先送你们回去。”
我问:“杨修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