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是看他，又似乎是在看另一个人。

“为什么要挖走你的眼睛”我问。

“你的困阵要不行了。”他没有表情的笑了笑。

我看向晶壁，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是九厄尸障，以尸骨血谱所筑，岂会那么容易破开。

他忽的又道：“以前有个胆大的人挖了龙目逃走，所以我们都要被挖走眼睛。”

我没有说话，静了一瞬，我道：“你以前是恶人么”

他微抬起头，似要看我，唇角讥讽：“我是眼高手低，想一夜致富，还贪图长生的穷人。”顿了顿，他笑道，“我就要出来了，你打算要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我皱眉，下意识往湖潭望去，水面上波纹激荡，一圈圈散开。

我想起了那些黑蝶，不管等下会有什么，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我撕下裙袍，捡了几块石头，包好后起身对他道：“就算你熬过了两百年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当初那人就是因为这个才跑。我若是你，我一定会逃出去。死在这里不如死在外面，至少来生还能做个堂行端正，昂首挺胸的人，死在这。你根本没有来生。”

我背起石头逃走，朝方才那对姐妹离开的方向跑去。

循着黑蝶踪影，我跳下一个小斜坡，它们远远的围在一座大石外，大石下边有扇松动的小石门。那对姐妹躲在里边。

我四周望了圈，爬到草木稀疏的石壁上砍了几截枯木，费了许多功夫终于凝出五灵焰火。

对着枯木又扇又吹，火势稍稍变大，我举着火把跳下去，边挥边朝黑蝶冲去。

“你们出来！”我叫道。

石门微松，那妹妹大喜，哭道：“有人！姐，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些黑蝶并不畏火，而是朝着热源涌来。我将火把朝远处用力掷去，它们齐齐飞去。

我双眉一皱，石头飞起，设下空凌六合阵，将它们困于其中。

那对姐妹推倒石门出来，妹妹叫道：“我姐受伤了，你快来帮忙！”

我回过身去，那姐姐左肩和腹上又添了伤口，鲜血缓缓渗向四周，有些发黑。

妹妹抬头：“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我抬手擦掉额上的冷汗，就要过去，小腹蓦然一阵剧痛，我伸手捂住。差点摔倒。

“你也受伤了”妹妹忙道，“你要紧么”

我缓过来，朝她们走去，检查了下伤口，我用匕首割开更深的血肉，放了些血出来。然后撕下干净的内袖，给她包上。

“你没带伤药吗”姐姐痛的面色蜡黄，吃力问道。

“我用不上那些东西。”我系了个简单小结，“你忍着点。”

“你是谁”她看着我。

妹妹紧跟着问道：“你有吃的吗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你们怎么会来这”我问道。

她们一愣，对望了眼，姐姐打量我，有些审视意味：“你不是我们的人”

小腹又一阵疼痛，我皱眉，淡淡道：“不是。”

“你怎么会在这”她语声变冷。

“我可以带你们离开这。”我起身看着她们，“只要你们听话。”

妹妹一喜，就要爬起：“现在吗”

姐姐拉住她，低声喝道：“七娘！”

“姐姐！”妹妹看着她，眼光微闪，“总比出不去好！你真的舍得我死在这么”

姐姐抿唇，朝我看来：“好，你想要我们怎么听话”

“不问我是什么人了么”我道。

“没这个必要了，”她垂下眼睛，冷声道，“我们只想要活着。”

“我也没有必要非要救你们，”我看着她，“这种情况下我能理解你们对我的防备，可你们身上没有我想要的，我完全可以不用忍受你们的试探和排斥。”

妹妹起身道：“我们会听话，求你带我们出去！我会报答你的！”

“七娘！”姐姐又叫道。

“你扶着她吧。”我对妹妹道，“这里很快会有人找来，你们跟着我，不要跟太近。”

“好！”妹妹忙扶她。

她们太过紧张，现在着实不好问她们更多，我看了姐姐一眼，转身朝前边走去：“你们跟上吧。”

未出几步，妹妹忽然叫了声：“哎哟！”

我回过头去，她跌在她姐姐身旁，抬头看着我，低低道：“我很久没吃饭了，你能不能帮我将姐姐扛到我背上”

我皱了皱眉，走了回去，蹲下扶起她姐姐。

这时眼角刀光一闪，那妹妹举起短刀朝我猛刺了过来。

姐姐惊了跳：“七娘！”

我侧滚躲开，那妹妹又猛扑过来，我扬脚踢她，翻身爬起，退出数步。

我虽从始至终都未放松过对她们的戒备，可在我看来，这样的困境里她们横竖都是死，不管我是不是好人，至少我是带着一线希望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怎么样都不应该现在对我动手。

她举着短刀再度冲来，那姐姐拉住她：“七娘！”

“我不管了！”妹妹狠狠盯着我，“我太饿了，我们先吃了她！她又不是我们的人！”

“你说什么”姐姐瞪大眼睛。

“没有退路了现在！”妹妹挣开她，“我们已经动手了，不杀了她她会放过我们吗”

姐姐朝我看来，眼眸微眯。

我握紧匕首。顿了顿，我掉头往另一旁跑去。

妹妹怒叫：“想去哪！”

一道光阵凭空而现，拦住我的去路，被我强行破开。她拔腿追来：“别跑！”

我不能杀人，眼下情形在她们看来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两个人赔了我自己。

我朝原路跑去，她紧追不舍，我蓦地回身。神思在她四周拉开天灵困阵。

她飞快跃起，旋身踢开两颗石子，随后手里短刀朝我射来，撞在我急凝在身前的丹光嶂上。

就在这时，数道光矢忽的从南面而来，我们皆不及反应，我被击中了小腹撞摔在地。

她正高高跃起，就欲回身时肩膀被从后面洞穿，迎面摔在了我身旁，血花洒了一地。

她捂着肩膀爬起往后看去。一个头戴斗笠，个子不高的男子站在一块磐石上，居高临下对着我们，该长着眼眸的地方同样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远处响起一声尖叫。

她睁大眼眸，脸色惨白：“姐姐！”

“她已经死了。”男子语声阴冷，没有波澜道，“到你们了。”

他双手汇光，凝束而聚，下一瞬爆开光阵，朝我们猛然冲来。

我瞬息凝出七道丹光嶂。飞快爬起逃开。

强光顷刻冲毁我的丹光嶂以及那女子所打出的护阵，气流将我们掀飞了出去。

尘埃蔽目，我滚落在地，回眸看向那男人。摘下暖玉扔过去。

他微微偏头，似在捕捉暖玉，我就趁这时在他身边凝出天灵困阵，并爬起朝另一边跑去。

天灵困阵尚未落定便被他破开，他怒笑了声，朝同样在逃的那女子追去。

我在一个角落停下。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身后传来闷叫，那女子被他击了出去，撞在远处崖石上，狠狠的滚落下来。

他随即掠去，停在女子身前，寒声道：“竟还有这么多漏网的，你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来”

女子孱弱咳着，满嘴鲜血，哭着抬起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她朝我看来，伸手一指，“她在那，你去杀她！杀了她我告诉你，快去杀她！”

“杀谁在哪”男人问道。

“你的右前，她在你的右前方！”

男人微微偏头，似在感知，片刻后猛一扬手，将她凌空打飞出去：“我看你是找死！”

她呕出一口鲜血，抓着湿土，趔趄爬起，男人抓住她的头发将她脑袋高高扬起。

她哀求的看着我，虚弱道：“救我，救我……”

我转头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她蓦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似要破开长空，刺向遥远的天际。

我手指发颤，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还有一个。”男人回身说道。

我回眸朝他看去，女子歪在地上，还在艰难喘气，内脏流淌在外，胸腹被洞穿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我，有愤恨，有恐惧，还有乞求。

男子朝我落在地上的暖玉走去，停了下来，极淡的眉毛微微拢起。

伫立良久，他冷笑了声，抬脚离开。

那个女子没再喘气了，半睁着的眼眸凝在我身上，一丝光彩都没了。

我扶住石壁，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丝毫，身子冻得难受，痛的难言。

小半个时辰后，那个身着黛蓝色衣袍，长发披散的男子同他一起回来，两人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个拎起女子的尸体，往湖畔走去。

待确认他们彻底走远，我悄声出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暖玉。

他们不带走，是觉得没什么可稀罕的，还是留着给我当鱼饵

我凝息在外边结了一层冰蓝珏，从内衫里边拿出装着我和杨修夷结发的小香囊，小心塞了进去。

折了几根略粗的枯木，我在衣上割下一条长布，将它们缠在一起，当做木杖。

撑着身子的大半重量，我朝来路走去，经过先前那对姐妹藏身的地方时，我脚步一顿，看向前面倾倒的石门。

方才她们藏身的小石洞里面，一双手紧紧攀在地上。

我缓步走过去，那个姐姐惊恐的抬起头，看到是我后双眉舒轩：“你没死。”

石洞里边有个幽黑的地下深洞，她整个人掉在了里面。

我看着她惨白的脸，道：“你妹妹死了。”

她垂下眼睛，难过道：“我猜到了。”顿了顿，她冷笑，“你是来杀我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死在你或者其他人手里反倒没那么可怕。”

我伸出手：“给我。”

她微愣：“你要救我”

“快点。”

她定定看着我，半响，握住我的手，没有丝毫温度，皮肤外还结着淡淡的易水寒霜。

我就要拉她，她忽的眼眸一狠，怒声道：“我重伤成这样也活不了了！一起死吧！”

她猛的往后一拉，我猝不及防，被她强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