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初见进入上京的那一天是十月初八。那三百腰跨金错刀的黄金甲士,在下雪的暮色中将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护送进了繁荣昌盛的帝都。赤色马车后面的两道大开的雄伟高大的城门,就像是妖兽长大了的嘴,吞噬着漫天风雪。
夜幕几乎笼罩了整个天地,这两道牙关却还没有咬紧。它们或许永远都不会关上,因为不夜之城是没有夜晚的。万家灯火已经使得这座城池亮如白昼,又哪里来的宵禁呢?
只不过,这一天晚上却没有月亮。其实,上京已经接连三日没有出现过月亮了。这可能是这段日子飞雪连绵的缘故。铁甲摩擦混着车马的声音,从城西都门外的长亭边上响起,一直到城门上的箭楼下,入了城,又穿过了河西大街,才来到了猪家桥。
此刻,桥上那辆宝马香车的四角上已经挂上了风灯。明晃晃的光晕散发开来,金灿灿一团。士兵们的甲胄反射金光,使得他们身上的铠甲格外的鲜亮。
两岸千门万户,在那些雪日争艳的山茶花旁,掩映着目不暇接的水榭楼台。河上画舫楼船,几如过江之鲫。这条猪家河,无论岸边,还是水上,都是处处金光,丝竹不断。仿佛那夜空的繁星落到了人间,那天上的仙赖飘来了凡尘。
当黄金甲走上猪家桥时,这支从北地入京的精锐很快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注视。四周的的金光依旧明晃晃的,但是渐渐不闻丝竹之声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夜晚,除了车马粼粼和甲士缓慢行军的声音,就只剩下了那宝马香车上的清脆的风铃。
这时,楼台上的歌舞早已停下来了。伶人和戏子们以长袖半遮面,翘首观望那桥上的阵仗。河上画船中的划拳和调笑的声音也都消失不见了。不少富家子弟甚至来到船头上,都想看看是哪家小公爷?又或是哪家侯门世子?
马车里,木几上放着三两个果盘,还有一些梅花糕。另外还有一个小火炉和三只青花琉璃盏。剩下的便只有一鼎香炉,青色的香烟从里面飘散出来,缭绕在两位公子的发丝上。
欧阳明月道:“上次来京时,你行色匆匆。今日可要看看这猪家河的繁华?”
“我还未踏入上京之时,这条河上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知听过凡几?今日一定要瞧瞧才是。”纳兰初见淡笑着,撩起了车窗上的轻薄朱纱,往外看去。此际,他那双清明如这猪家河湖面的眼眸里,已经倒映出了桥上的朱栏、河中的画舫,以及岸上的楼阁。
这位出生在北地的公子与这人间仙境初次蒙面,便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它。他的心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加速了,因此,他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以此来抚平那颗激动活跃的心。比起北地的荒凉悲壮,看来他是更喜欢这热闹温柔的上京风华了。
“世人总想着巧夺天工,却不知天地造化在冥冥中自有定数。丹臣,你看这河上风光,胜出那人工精雕细琢的景致多矣。”
欧阳明月身子往后一倾,靠在车壁上,笑道:“这风光虽有千般好,只怕你这一露头,则桥上风光又胜出别处了。那些个伶人戏子,不知多少又要害上那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相思之病。”
纳兰初见只得摇头苦笑。不过,欧阳明月的话却是大有道理。当纳兰初见从车里探出头来时,那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瞬间便让这天地失色。所有注目桥上的人只觉灯光好似突然黯淡了一些,但他们又感到眼前一亮,几乎产生了一种仿佛月亮爬上了桥头的错觉。
只可惜,这些人在纳兰初见的眼中只是那河上清风,风过无痕,甚至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丝涟漪。当欧阳明月的话语飘散了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穿过了人群,漂流到西岸,又爬上了高楼。终于,它在楼上的一丛白色的山茶花上停留了下来。
准确的说,纳兰初见的目光是被那山茶花旁的一道粉红色倩影禁锢住了。缘分真是一种奇异且奇妙的东西。纳兰初见见到那个楼上女子的第一眼,便有一种想要亲近她的感觉。这种念头随着他的痴痴地凝望,逐渐清晰,逐渐在他的心底烙下了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