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明,岸上芦苇招摇。
寒江一色无孤鸿,唯有北风闹哄哄。芦苇滩头,血滴似红霞。轻微的踏雪声响起,一副胭脂甲踱步而来,她裹着一袭狐裘,独立在水边,仔细查看倾倒的芦苇丛,试图找到那一袭紫衣逃遁的痕迹。
但是她未能如愿以偿,只不过在一丛芦苇上找到了那一条染血的白色丝巾。
陆章台运气于十指上,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在雪水中将那山茶花丝巾洗净。她如今已是踏入先天的一阶人宗,区区寒冷的江水俨然不惧。
而此刻,身受重伤的纳兰初见已经躺在了二十里之外的一条渔船上。他被天山寒潮的余波冲进了水里,不断下沉,鲜血从他周身的气穴中涌了出来,已经染红了紫色的锦衣,好似天上的晚霞掉进了水里。
那时的他体内经脉俱损,元气流失,根本无法御寒,以至于他的眉梢和青丝上很快就结了一层寒霜。他的四肢都已麻木,根本动弹不得。
纳兰初见一直抬头盯着江面,只有水波一览无余。几个呼吸之后,他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自己只能沉入水底,然后踏上冥殿那冰冷的台阶。
当他这样幻想的时候,却有“噗呲”一声,一张渔网划开水波,恰好网住了他。
本来老渔夫放下网就要离去,因为今日还不是收网的日子。但是他将渔网洒进水里没多久,就觉得手中一沉,似乎已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网了。
他那张树皮一般的脸上立马浮现了笑容。
也许是一条大鱼?
老渔夫立刻右手一抬,便收了网。那一道紫红色的人影“砰”的一声跌到了渔船的甲板上,仿佛一条死鱼般一动不动。显然,纳兰初见早已在寒冷刺骨的水中被冻晕了。
这位身形佝偻的戴着斗笠的老人见不是大鱼,居然也没十分生气。他仔细瞧了瞧渔船上的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人,瞳孔蓦然一缩,闪过一抹杀机。
老渔夫一脚便将纳兰初见的身体踢到了角落里。
虚弱的纳兰初见在剧烈的声响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之后,那一袭紫衣艰难地问了一句:“是老先生救了我吗?”
“公子瞧瞧,这芦苇滩头还有别人吗?”
“多谢老先生。”纳兰初见努力撑起身子,但是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渔夫一步步走到纳兰初见面前,居高临下,冷笑道:“纳兰公子不必客气,老夫在此已经恭候一宿了。”
听了此话,纳兰初见心里忽然猛地跳了一下。他盯着那老者的神色,看来是来者不善:“在下与老先生素未谋面,不知晚辈可有得罪之处?”
“纳兰公子在城中金衣阁上英姿飒爽,举手抬足间就废了老夫劣徒。”老渔夫冷哼一声,冰冷的神色酷似水上结了冰一般:“公子可还记得?”
“原来老先生乃是金衣阁总坛宗师,在下初次行走江湖,只是不知三大掌柜之中,老先生是哪一位啊?”纳兰初见懒散地靠在了窗棂下,露出一副放弃挣扎的样子,暗中却慢慢运气,调养内伤。
老渔夫轻蔑一笑:“老夫林千刃,公子也不必白费力气了,你中了折梅掌,寒气入体,若是没有先天宗师运功助你,只怕公子余生只剩三日。”
“江湖传言,千手渔夫威名赫赫,便是老先生了么?”纳兰初见苦笑,他当然比别人清楚他自己的伤势,深知林千刃所言不假。
千手渔夫哈哈大笑:“老夫不才,幸有一点虚名。”
“眼下晚辈已经束手无策,前辈要如何处置在下呢?”那一袭紫衣想要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林千刃那冷冽地目光在纳兰初见的身上来回扫荡了三遍,忽然恶毒地狞笑道:“老夫要将你锁入城中金衣阁的地牢里,以三百六十五根银针封住你的周身气穴,然后让你这副好皮囊在酷刑的摧残下真正地成为一滩烂泥。”
“这样一来,在下将在生命的最后三天里,度过一段惨无人道的时光,最后死得面目全非。”
“不错。城中那座金衣阁的地牢虽然比不得郡台府戒备森严,但是关押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纳兰初见沉默了。
林千刃转身走到船头,解开了绳索,看来就要启程了。
就在这时,芦苇丛却传出了一句清脆的问候:“老先生,你可曾见到一名落水的男子?”
千手渔夫心里一震,凭着他对自然气机的感应,方圆两三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但是听声辨位,这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显然就在苍茫的芦苇丛中,距离不过百余步,然而自己居然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