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双溪镇,甘甜村。
宋二世帝王赵和定年号中平,已历三十九年,虽说具抵报老皇帝已经在六个月前宾天了,但是因为规矩是年初才能更换年号,所以新帝赵瑜还未更换新的年号。
这里是童息幼时成长的地方,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需要将自己用木匠手艺制造的小玩意儿用牛车拉到镇镇上卖掉,于是每个月往往只有一半的时日呆在父母身边。
这身木匠手艺,是从那个古怪老头的手里学会的,在学剑累到筋疲力尽的时候顺便学会的。
用师傅的话说,虽然自己的天赋不错,但是不可能永远靠着杀戮当做吃食的方式,空余时间学点糊口的生意,等哪天这身武艺被意外废掉,也好就近找个地方靠着这木匠的手艺过活。
但是,师傅这身木匠手艺,也只是突破逍遥境时从他那前世的记忆中找寻到的,说不定自己前世是个画家或是精于书法的读书人,也就不用折腾什么狗屁木匠活了。
可自己终究不敢忤逆师傅,那个名为冯笑隆的,今年八十六岁的高大老男人。
童息在闹市的街边停下,在熟悉的地方铺上草席,从独轮车上将小孩玩的红身白圈的小鼓,小风车,扎实的小凳等精巧的玩具或者用具细细摆放在席面上。
其他的生意人往往有个木头架子,但是童息这样需要从村中和城镇来回走的人,是没有办法带着那样的行头走动的,因为太重了。
还好从师父那传下来的手艺足够精巧,他制作的东西村中的孩子大略都很喜欢。
双溪镇其实临近烟雨城,从甘甜村入双溪镇不到半日,到烟雨城也只是需要走一日的时间,五个月前去烟雨城的时候,童息还看到新上任的周城守被衙门里的武吏簇拥着马车往衙门去了呢,一路上吹曲打鼓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卖货物的时间实在是无聊的紧,只有客人愿意上门时才能开心一些,在卖了第三个风筝以后日头终于到了最盛的时候,虽说如今已经进了十月,但是夏日的余韵依然炙烤着这片大地,再加上自己是个大肚汉,饿的快也就不稀奇了。
“息哥,累了吧,我带了些茶水和饭团来。”
从侧近靠近童息的女孩儿名叫谢雨环,是同村的姑娘,也是他的未婚妻,今年十五了。
原本三年便定下了婚约,但是因为年岁太小,父亲便和雨环的寡母相约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再嫁入童家,因为这样的缘故,童息在农闲时便更加努力的做些小东西到镇子和城里贩卖好补贴家用。
大概是自己慢慢经营这街面的生意一年多时,接受了许多馈赠的谢家母女觉得光是这样十分愧疚吧,于是这女孩儿便在自己往镇上活动的时候坐在牛车上,借着住在镇上的二叔的厨房,为自己在中午弄些吃食,然后借着夕阳的余光优哉游哉的回去。
镇上的人儿们都算是相熟,几个泼皮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为何很恭敬的样子,所以相貌如此出色的她在四处晃荡童息算不上担心。
“嗯,环儿一起吧。”
“好。”
她脸上依然带着熟知的笑容,眼神却很安静,视线往斜方向注目。
发现异样的童息止住已经拿起食盒的右手,将东西置在草席上,眼睛向边上望去,视野中出现一辆大红色的马车,那木质的马车被染成了浅黄色,橱窗边纹着山水和花鸟,坠在车顶上的风铃布锦和装饰皆是大红色,连拉马车的白马也高大异常,是能够上战场冲阵的战马。
这马是不适合长途跋涉的,除了用来摆谱短距离游山玩水外没有其他意义。
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在这小镇如此张狂?
思绪晃动间,那马车已然停在了他草席前,从前面微微掀起的边帘看,里面的人正是为了童息而来的!
为什么?脑中思考了一会他便大概明白了,这不知是哪家的官家公子或者豪门世家少爷,估计是为了看到生人后缩到自己身后的玉环来的。
“少爷,您要找的人到了。”随着穿着干练的黑衣的马夫跳下马车将帘子掀开,一个脸上扑着脂粉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站在马车上,原本舒展的眉头慢慢皱起,语气中由平静慢慢变得恼怒。
“你便是童息?”
“这位公子从何处来?我便是童息!”
“你配不上它。”这个穿着华贵的白色丝绸,绣着简洁的金色纹路的衣衫的公子将铺开的折扇收拢:“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终究晚来了些时日,你的剑呢!”
他收敛起表情,好让自己的脸不算太过难堪。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一个剑客了!”
童息这句话让面前的男人仿佛闻到了什么难堪的味道一样用执扇的右手掩住了口鼻。
这个男人已经废了吗?一股颓废的腐臭味道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传来,所谓猪面熊的弟子,就这种程度而已。
“拿剑来。”他这么说,从车厢里伸出女人的手臂,执着一把数斤左右的长剑出来,被他顺手用扇子拨到了童息的面前。
“如果我去抢你身后的女人,你也眼睁睁看着吗?懦夫!”
剑刮破数个布混着木质骨架的玩具,摆到了童息的面前,息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红,手缓缓伸向那把剑,却在最后停住了。
“这位公子,您到现在都未曾通报姓名,但是还是突然在这里为难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平白降低了自己身份,这又是何必呢?”
息弓着身子,几乎让那高大的身形完全掩盖,活像一个被煮熟的活虾,可他身子却崩紧了,仿佛下一刻便会奔突而出。
但被敌对的那公子却在眼前男人服软时头也不回的钻入车厢。
“晦气,我们回去。”
随着红色的帘子蒙上,将双方隔绝在两个世界,马车在车夫晃动缰绳慢慢奔出两人的世界。
这时,四处定着身子观察这里发生的事的镇上民众才又聚拢在童息的周边,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
“童大,别往心里去,那是烟雨城周城守的孙子,官欺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后面你可要小心了,赶紧把婚礼办了吧,这小子听说在城里便日日住宿烟花之地,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老板说得对,他爹区区城守当然不算什么,可是这是老皇帝驾崩才被贬到这里的京官,谁知道什么时候便回去了。”
四处围了五六个人,从穿着麻布的屠户到丝绸及身的布店老板,甚至还混进了许大妈臃肿的身体,七嘴八舌的声音虽然是关心,在此时心绪不宁时却让人有些厌烦。
但是童息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受那些大户欺负,只是在这镇上还是第一次。
强掩着怒意深深呼吸,对着四周的乡亲们拱手打着招呼。
“息明白了,这便回去问最近的吉时赶紧成婚。”
应酬的时候,细碎的话语大略都相同,他将四周越围越多的人一一劝走,还说着婚礼时请大家过去的客套话一一告别,等人走了大半,他回过头,却看见那丫头不知何时已经将本该在自己脚下的那把剑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