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为什么需要求得一个理由呢?就像是天上突然下起雨来,或是曾在一起的女孩儿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理由大概是那人拥有你没有的东西。
如此浅显的道理稍稍动一下头脑便可以得出结论,却偏偏要当事人说出口。
童息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将右脚伸直,左手抱着蜷曲的左腿,用空闲的右手撕扯着树下稀疏的杂草。
若不是身后缓缓接近的人儿,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等人。
“她答应了!”边上那片阴影里,有清爽的女声对他说着。
“谢谢。”
“息哥,这个雨环这孩子你从肤色便能看到,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那时我就劝过你放弃,本来她慢慢长成像我们的模样,你非要接济得那样丰厚,以至于她长得像是不做农事的大家闺秀一样,如今闹到这样荒唐的地步。”
“回去吧纤儿,我只是想得到最后一个答案而已!”
没等身边的姑娘把话说完,童息微微抢白,将那后面的话语堵了回去,身边的姑娘似乎有些生气,冷哼一声不再作声,脚步越来越远。
这一代甘甜村的男丁女丁,十四到三十这个年纪仅仅只有十一人,五男六女,男丁三人娶了外村的媳妇,女丁也嫁了一半。
童息原本是他们的孩子王的,仅仅只是因为他年幼时便长得高而已,刚走的那个是刘家女,与贾家女年纪相差仿佛,他们两家的姑娘和小子婚事确实艰难,几代了都是十分难嫁娶的人物,每日祭祖时村长童风隐隐的恭敬懂些事理的大约都明白,相比起来他这样年纪大了还未娶妻,作为一个简单的庄稼汉的孩子,已经算是到了需要受到闲言碎语的境地了。
但这些俗事从来都不是童息曾经思考的问题只因为那次的婚约,但是如今却到了不得不思考的程度。
临近冬季的雨薄凉得如同冰水,这雨被那树遮掩了大半,最后撒在他的身上,说不上难受,只是能让他更清醒一些。
“你来了?”
是一刻钟?还是更长?时间已经是童息的感官无法真正预料的东西了,就在这次日清晨接近午时的蒙蒙细雨中,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个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绕了一个半圈,停在老槐树的另一面。
“我来了。”
“说实话,雨环,从我说出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有人却用没听懂来掩饰的时候,便大概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今天的天气很好,凉得恰到好处,不会像昨日一样晒得熨帖,胸口如火烧一样疼,让这具身体因为愤怒去做什么傻事。”
“嗯!”
“或许这也是你敢肆意妄为的勇气的吧,你知道某个傻子不会做些疯狂的事,换做村中其他任何一个人,你都走不出去了,说了这么多废话不是想威胁你,只是让你安心,某个人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是找你来让你说些体己话,比如息这个人做得足够好了,只是因为不是世家官宦子弟,所以才遭受如此的结局。”
“对不起。”
“你不愿承认吗?自己追寻着人的本能向上爬,将牵绊和眷恋,恩义和照顾全部抛下,仅仅只是往上爬高一点,更高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童息终于转过了头,自己坐在泥泞中,而她站在树的另一边,低声的抽噎缓缓传来,在往日名为童息的人会如何做能?
这是他第一次将她弄哭,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负罪感!因为他们不再是亲密的人儿了,连朋友都不能再做。
“这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很感谢你愿意来接受我的嘲弄。”
说完这些,他终于站起了身随手将刚从树上飘落的枯叶用右手攥在手心中。
“分别便如同离树的枯叶,飞往哪里只顺从风的方向,我们各自珍重吧。”
将手反转了一个面,让那片还沾着雨水的细小叶子从手中缓缓飘落,他抬起自己的脚,不再回头。
“童哥,别走。”
“那些,便是我所有想说的东西了,谢雨环,恩情,亲情,我欠了许多人很多东西,却唯独不欠你。”
泪止不住的流,仿若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抱着身子在雨中呜咽,前方那个人儿却再也没有回头。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真的确信远方那个人不再回来,她才擦了擦早已风干的脸颊。
村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在四处晃荡,走过三间瓦房,左转走到甘甜村的角落,那里的房子是属于她们母女的。
“如何?”坐在主位的母亲饮着手上的茶水。
“他答应放手了。”雨环就这么站着,也不坐在一步便可以安稳的椅子上。
茶水是用那个人的钱财买的,桌凳是用那个男人的手艺造的,家中的米缸也是那人填满的,瓦顶也是那个男人修缮的,这一切让雨环陷入的迷茫。
“还以为是个情种,没想到这样便放弃了,这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我们,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母亲?”
母亲的计划,是哪怕嫁入官宦世家,也要吊着那个还算有些勇力的男人,可那个人却直接放手了。
“丫头,我们是梧桐上的凤凰,落难在这地方盘踞,你要因为些许被喂的虫子便跟着雀儿跑了吗?男人是什么?不就是台阶,你不借助他们爬上去怎么可能成为站在上面的人?你爷爷是个废物,你父亲也是个废物,两人连明哲保身都不懂,才苦了我们娘俩在这里受苦,你不能因为些许小恩小惠便忘了我们的目的。”
“是,母亲。”
可惜,最终她还是听了他母亲的话。
花有百样红,人有百样人,童息的人生却变了很多。
他不再去贩售玩具和小家具,拿起了斧头走上了山里。
一日,两日,七日,十日。
每日回家,他都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被大红花轿抬走了,她被送到了风景秀丽的庭院修养。
再之后,便没了消息,只是她的母亲却没有陪她一起离开。
或许不是没消息吧,只是童息没有去打听过,他将貂,兔之类的猎物伴着干柴背往家中,随着柴越积越多,他开始专心捕猎,鹿,野猪,花豹,他的猎物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他寻遍了整个山头,却再也没有了超过他膝盖的野兽。
那一天,正好是她出村的第二十八天,他拿着那把用惯的斧头从后山往家中奔走,却在必经之路上遇到了萧重哥。
两人近一个月没见,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境况下相遇了,童息背着头部被劈中的死鹿在林中穿行,脸上甚至还有些许血迹。
“好久不见,息。”
“是啊,大重哥,好久不见。”
“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