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
温言又做了个梦。
袅袅云端中,一座庞然怪山似是没有重量般悬浮着,山上,长着十分茂盛的林木花草,只听鸟语不绝,馥郁的花香直沁心脾,让人神清气爽,如逢春而踏,惊鸿一瞥,更有模样奇特的异兽冲飞而出,嬉戏打闹。
若隐若现的山腰处,建有雕梁画栋,琉瓦飞檐的座座殿宇,其中,正传出芜杂的人声,仿若是群佛诵经,又像是密道醒世之号,每每停息,笼着殿宇的斑斓光辉,必然炽烈一分。
突然,画面骤转,殿宇中央的大石台上,着一袭白衣的温言迎风而立,星目中,满是睥睨之意,袖中的大手一翻,现出一把绝世菜刀。
一条怪鱼凭空而游,悠悠哉哉地从他面前飘过。
温言瞪大了眼睛,目光如影随形。
他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鱼!
随即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白给?!
想罢,温言抡起菜刀,铆足力气向着怪鱼劈去,眼看刀刃就要触碰到鱼身,却不料前一刻慢如龟速的怪鱼,呼地化作一抹流光,眨眼没了影子。
到嘴的鱼跑了,嗯……应该是飞?
温言悻然,转头看向那些殿宇,光照晃眼,人声烦耳,透着一股子奇妙,他倒要去瞧瞧,里边到底有什么猫腻!
才走了几步,温言只觉一股莫名刺骨的凉意,骤然从脚下升腾而上,他急忙低头望去,发现下方石台不知因为何故,竟已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眼无尽,宛如拥有生命般疯狂扭曲的黑暗!
且还没温言反应过来,山林殿宇便从他的视线中急速远去。
直至,再也不见。
“啊!!”
一声凄厉的嚎叫响起,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世。
温言嗖地从床上坐起,面部僵硬,眼睛睁得滚圆,定了定紧张的心神,他抹掉额头的冷汗,哑然苦笑。
从小时候起,他睡得就很不安稳,类似的怪梦不胜枚举,但,起初只是三天两头的偶尔,到了最近几年,变得愈发频繁。
事出必有因,温言思忖片刻,觉得自己深陷梦境只有两种可能。
一,某种病症;二,鬼怪作祟。
他听说,肾虚者多梦……
荒谬!自己身强力壮,又是那不经男女之事的……
第一时间,温言便快速地把这个可能性排除,至于那鬼怪作祟,他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自己身上,有能让鬼怪都觊觎的价值。
‘劣迹斑斑’的过去?
但鬼怪是邪,主持正道跟它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思绪到这里,倒让温言想起一件令他极为火大的事情。
以前,有个道士从镇上经过时,不堪梦扰的温言便拉住他,祈求破一破。
那道士也好说话,收点破费后,便煞有介事地起法台,对着温言神神叨叨地做起消厄的法仪。
此事了却,温言便邀那旅途劳顿的道士到家中住宿一晚,以尽地主之谊。
从傍晚到月圆,两人推杯换盏把臂言欢,越聊越是投机,就差拜下把子,结那异性的兄弟了。
不曾想醉的不省人事的温言,又在半夜惊醒,鞋都没穿,就怒气冲冲地去找那道士,却见客房人去楼空,且正堂墙上的咸鱼,还少了一条,他这才如吃菩提,顿悟原地。
温言转念一想,此事除去当猴的滋味,还白白折了银子与咸鱼,平白无故多个笑柄,真是四喜临门,到头来,怪梦依旧做得风生水起。
世人总是把那不能解释的事情,推归到虚无缥缈的神魔鬼怪身上,这是世间的常态。
是不是病态,温言不知道,但他觉得凡事清浊,瞬息万变,总得有个立足之点才行,所以,虽然被那神棍骗过,他还是坚信,梦境是鬼怪作祟的产物,只不过它们隐藏的很好,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而已。
有可能是操纵梦境的恶魔邪祟,吸人精气的孤魂野鬼,亦或是山野精怪。
只是,这个群体太笼统太庞大,实在是难以清辩,而且自己又不是会寻妖捉鬼的高人。
嗯?
温言不由地想到了那个八字胡中年人,以他翻手覆鱼的神仙手段,想必斩妖除魔也应该不在话下的,等他再来时向他求证一下,说不定可以解决此事。
在这之前,还是先去学堂的藏书屋翻翻典籍,做一下鬼怪方面的常识功课,免得到时一问三不知,惹恼了神仙。
打定主意,温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心中烦闷也随之退去了些,他摒除杂念,转头望向窗外。
青碧蕴着朝云,微发着亮。
温馨那个小家伙仍在熟睡,单薄的被子被她踢到一边,嘴角噙笑,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温言摇摇头,现在已入秋,天气虽尚残着炎热,但日头未出之前,总归有些凉意的,稍不注意,很容易染上风寒感冒。
他轻轻地帮小家伙把被子盖好,随即蹑手蹑脚走出房间,从那晾衣杆拿下面巾,到天井里的水缸旁舀水洗漱。
此时。
万籁俱静,隐约还能听见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