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把脸胡乱抹干,接着把面巾随手一扔,确认准确无误落在那晾衣杆上后,打个响指,满意一笑,抬脚向镇上的集市走去。
出海归来,次日便是大餐,这是小镇上最近几年兴起的惯例习俗,意在庆祝平安归来。
起初这个是温言他们单单一家的习惯,主要原因,是因为温馨嘴馋。
趁那个小家伙还没起床、撒泼打滚之前,温言便想早早把这事安排妥当。
出了门来,他从那屋与屋之间的旮旯廊道,望了眼朝歌山山脚,天色尚早,却已有人在田畦中辛勤耕作着,小路旁,那青石堆砌的小水池边,有许多妇人正用大棒追敲打着衣裳,这便是永乐小镇忙碌的一天中,开端之幕了。
温言收回目光,缓步穿梭在狭窄、道路歪扭的小巷里,沿途看见有许多老人坐在各自门前,两两相望,闲聊那家常之事。
老人们瞧见温言,便想拉着他‘倾诉衷肠’。
温言好不容易脱了身,步伐也快了些,才离去不远,他却是听到了老人们那毫不掩饰的唏嘘感慨,大体全是‘浪子回头’‘懂了事’之类,言语中透着对晚辈的欣慰。
温言摸摸鼻子,神色尴尬。
再走出一条巷道,前面豁然开朗,一条颇大的青石板街,两边皆是商铺,路摊,招牌旗号五脏俱全,这便是小镇的生意门道了。
温言买了些肉包子,稍加思索后又多买了一些,再去那肉摊买斤五花,半条猪腿,进酒肆买了坛酒,一时间两手满满当当。
确认没什么遗漏后,他便‘大摇大摆’地朝着那个镇上的学堂走去。
那间学堂在小镇的中心,说是学堂,其实是私塾,是一个叫王意的老先生所开。
老先生年轻时,似乎是个志在闯荡江湖的浪客,在外面闯荡了一些年月后,便风尘仆仆地回到镇子。
性情也是大变,其中缘由老先生倒是守口如瓶,不足为外人道。
向往过外边花花世界的温言曾问他,“外面是何光景?”
老先生说,“魑魅魍魉徒为耳,比不得小镇清净。”。
不像外面的男尊女卑,老先生奉行有教无类、学无禁忌,教授之广阔,自他以下一辈,几乎全是他的学生,可谓‘桃李满镇’。
温言少年时,便是在这个学堂蒙学启读,只不过,当时的他进了学堂,却整日颠三倒四,逃翘学术,用老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太吵’,戒尺都不知道打断了几条。
想起那段偷闲躲静,斗智斗勇的学堂时光,温言不禁嘴角勾笑。
那坛子酒,便是温言和老先生的‘交易’,一月两次,可准他去藏书屋随意借看书籍。
并非是老先生吝啬囊中学识,倒买倒卖,而是温言自己的意思。
事事要在情理。
现在这个时辰,孩童还未上学,温言透过学堂那排打开的格子窗,看了个大概,三尺讲台,二几书桌,这便是那‘云春学堂’了。
他把目光瞄向藏书屋,正只见神采矍铄的老先生正伏在书桌上,翻页的手指微微颤抖。
不愧是学识渊博的王意老师,真是个勤于研读的人啊!
温言心中感叹道。
他走到老先生后面时,老先生仍浑然不觉,伸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极为醒目的字。
‘为大者,实乃闺御’。
“咳!”温言捂嘴咳嗽了一声,接着转过身去,以便先生脱去干系,之后,他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然后慢慢归于平静。
“咳咳!”
听到老先生的咳嗽声响起,温言适时转过身,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老先生一阵唾沫飞溅的劈头盖脸:“我说温言啊,你也老大不了了,应该知道什么是礼义仁智信!礼节为先,进屋敲门,三岁小孩都会的东西!你怎么就不会呢?我这个老师,对你很失望啊!”
“是我唐突了,还望先生海涵!”
看老先生仍要念叨那道理,温言忙把那坛子酒放在桌上,“我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玉冰烧,您且消消气。”
“还算你有心!”找到台阶的老先生眼睛一亮,随即从书桌下翻出一个瓷碗,倒了个满,自顾自喝了起来。
“我说温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我看那李家二女与你年纪相仿,品貌不差,如若不嫌弃,老师给你们牵桥搭线?”
咽下几口玉冰烧,老先生面色红润,话也多了起来。
温言左耳进右耳出,径直走向西南角那个书架前。
这个书架藏书不多,大体全是一些记载亦或是想象的志异怪谈。
目光缓缓略过书本,不经意间,他看见书架顶上,露出了书籍的一角,踮脚望去,发现上面只堆叠了寥寥几本,奇怪的是,上面很干净,有别于底下的灰尘蒙积。
温言料想这几如此不同寻常,定是书架精华所在。
老先生闭眼念念有词:“温言啊,画卷中的夏蝉冬雪,书中的黄金屋,比不得女子的似水柔情啊……”
温言不去接老先生的话头,抬手从上面拿下一,粗略看,《谷欠之宝秘载》的书名赫然入目,他把书收进怀里,拿上从集市买来的家当,脚步无声地出了藏书屋。
“温言?”仍没听到回音的老先生有些不悦,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的‘得意学生’已然没了踪影。
“这臭小子,罢了罢了。”
老先生抿了一口玉冰烧,掏书翻书,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