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夜。
雪虽然并不很大,但却足足已下了一天一夜,而且依旧没有停的意思。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飘飘洒洒的雪,很白,映的天空中的那轮银盘都显得没那么皎洁了。
重峦叠嶂间已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就如一个冷艳高傲的美人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凉亭。
虽然四周己是一片萧索,再无当初的郁郁葱葱,但凉亭却依旧翼然,酒依旧是极好的酒,温酒的火炉中用的是极好的银丝碳,没一丝呛人的烟火味,而且青铜爵的水已沸,酒很香,酒香已袅袅的飘散了出去。
洁白的雪,洁白的衣衫,洁白的白玉酒杯和酒壶。
先是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瞬间当年那绝代风华、清扬婉兮的身影就浮现在了楚江陵的心头,但随后就被一股浓浓的悲伤而取代,而且就连脚步也变得越发的沉重了。
淡淡的叹了口气,背对着楚江陵,洛雨亭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也没回头看,只是低声道:“楚舅舅!”
已缓步走到了距离凉亭门口大约三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没有直接进去,站在一片风雪中的楚江陵看着那一身极讲究的白色皮裘的背影,恭顺的行了一礼,说道:“少主人!”
楚江陵知道洛雨亭等的人不是他,更不想在这里见到他,而且还一定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
依旧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洛雨亭脸上却无奈的微微一笑,叹声道:“楚舅舅,此处只有你我,而且此地也并不在横素洞天,你又何必如此称呼我呢!”
刚毅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动容,洛雨亭的话音未落,楚江陵已朗声道:“少主人,教中法度森严,绝不可乱,不论是在何时何地,只要少主人和我的身份没有变,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
一道夺目的光华带着彻骨的寒气。
完全是擦着楚江陵的黑貂皮披风的衣领和脖颈的皮肉,那冰镖上的寒气立刻令楚江陵脖子上的皮肤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楚江陵的身体却根本没有动,脸上郑重严肃的表情也没有变,甚至连他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轻柔浓密的白狐狸绒毛后那粉红色的唇划出一丝完美的弧度,这令原本心如止水的楚江陵的心头猛地一动,不得不暗自吃惊:这个孩子不但是容貌气质,就连这每一个举动都堪称无比的完美,甚至比当年的那个人还要动人心魄,而且心思更是无比的清明通透,更不是那个人能比的,只是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了,反而令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担忧。
天意无情,又岂能允许如此完美的人存在!
看着楚江陵眼中那稍纵即逝的光芒,洛雨亭已缓步走到了楚江陵面前,淡笑着柔声说道“楚舅舅,你难道不怕我刚才杀了你吗?”
刚毅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动容,也没有说话,那如同一对寒星的眼睛迎着那双清眸中的寒光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
潇潇的风雪中,一白,一黑,一个在亭中,一个在亭外。
一阵稍大的风吹过,使得那层落在黑貂绒上的晶莹剔透的雪花有飘扬了起来。
夜阑风急中,完全如同一块岿然不动的磐石一般的人。
淡淡的一笑,洛雨亭已转身优雅的走回到了石桌旁,坐了下来,并从酒壶中斟了一杯温热的酒,柔声道:“楚舅舅,你既然找到了这里,不如进来陪我喝几杯!”
薄薄的雾霭后,那一双微波荡漾的清眸中的光彩更显得如梦如幻。
任由身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楚江陵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亭中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楚舅舅,你来这里难道就是想这样看着我吗?”没有得到答复,洛雨亭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虽然依旧温柔的声音里却含着一丝讥讽,说道:“可惜,我可不是当年那风姿绰约、不食人间烟火的薄宓姬!”
瞬间,整个人猛的一震,虽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楚江陵的脸上却是一阵痛苦的抽搐,而且一双手已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楚江陵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就极善于洞察人心,也知道他与宓姬的事情根本瞒不过这个孩子,他也从没想过隐瞒,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当面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看着楚江陵脸上的变化,洛雨亭的笑容更加温柔,继续说道:“楚舅舅,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是总想在我身上找到我母亲的影子吗?”
“只可惜,少主人,你真的不是她!”楚江陵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