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修也识得此花?”
“第一次见,不过以前在书中读到过关于它的描写,所以我便猜测此乃耳蒲花。这花可有问题?”
楚鳞仔细端详一番,摇了摇头。
“没问题,这就是顶级耳蒲花,王室专供中也少见的佳品。”
“不说这些了,现在咱们关起门来讨论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养好精神,明早赶路回校才是要紧的。”
楚鳞将耳蒲花重新收好放在了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囊里,里面还有的便是亓官给的戒指和可俐苏给的扳指,还有些其他的小玩意。
花是没有问题,但是那香囊就不好说了,为了以防万一,楚鳞还是将香囊顺手给烧了。
其实一开始那话也算不上唬谢夫人的,学院的确通知了马上返校,具体原因倒是没说,估摸着也和这越来越激烈的战事有关。
九州的天怕是要大变了。
傅掌教刚宣布完,下面便是一片哀嚎。
“为什么要去前线啊!”
“那都是什么下人待的地方,小爷来这可不是为了和那些人一样!”
“是啊是啊!”
“傅掌教我们才学习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去军营上阵杀敌,万一受伤死了可怎么办啊?”
“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待得起嘛?”
……
底下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愤怒者砸了大堂的桌子以示抗议。
傅掌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闹去。
许是独角戏唱得太久没有意思,下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吵架嘛,当然是你来我往的来得有趣。
“怎么?吵够了?说完了?就这点能耐?我还当你们有多大本事,多大的脾气呢!才吵吵了一刻钟就不行了?这屋子的梁柱都没折两根,才坏了两张桌子?”
傅掌教不咸不淡的嘲讽声响起,大堂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学生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的,脸涨得比猪肝色还要深红。
“不想去?可以啊,现在就走,伏灵院就当没你们这个学生就好了,日后也别提是从伏灵院出来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伏灵院出来了你们胆小的鼠辈,就莫怪司刑堂的人无情了。”
整个大堂本是闹哄哄一片,傅掌教这话一出,瞬间都噤若寒蝉。
屋中的人很多,除了楚鳞他们新入学的,还有不少老生,十二斋的学生基本都在这了。
“走就走,难道还怕你不成?”
一个高年级的学生首先出了声,从衣服上看应该是子斋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两人,看起来有些维诺,似乎是他在学院的小弟一样。
“可以。”
傅掌教点点头,眼神波澜不惊。
“不过在走之前得把伏灵院的东西还来。”
“什么东西?”那男子问道,突然低头注意到身上的衣服,便想也不想就扒下往前一扔。“这衣服我也不稀得穿了,还有什么没有,没有我就走了。”
这人说来楚鳞也算认识,是伏灵院中算是有名的混混头,仗着自己年级较高,平日里没少做些欺负同学的事情。
楚鳞虽说没让他找过茬,但在食肆见过,偶然间听闻过别人背后议论他,所以也算认识。
“嘿,你知道他是谁嘛?”
楚鳞悄悄朝封煦阳的旁边偏了偏,捅了捅他的胳膊肘悄声说道。
“不认识。”
“我知道,他是青州崔氏的小儿子,听说私德有损,活脱脱个无药可救的纨绔。”说话的是顾蔺夏,听着傅掌教训话无聊得很,看见他们的小动作也凑了过来。
楚鳞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蔺夏一眼,纨绔?啧啧,在座的我们还有资格说别人是纨绔啊?
顾蔺夏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咱们最多是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可和他这种实打实会为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家伙不一样。”
说得也对,楚鳞深以为然。
“崔家便是这次青州反叛背后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家。”一向不参与他们的谢君修不知也何时凑了个耳朵过来,将三个靠在一起的脑袋着实小小的惊了一下。
“是吧是吧,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鸟吧。”
“就说他为什么这么狂妄,原来还有这一遭。”
“欸,储秋你说呢。”顾蔺夏本想手肘碰碰楚鳞,被谢君修突然插在了他们中间,生生将他挤了过去。
“嘘,好戏要开始了。”楚鳞沉声道。
“什么好戏啊?”顾蔺夏一下来了精神,凑得更近了些。
“他要挨打了。”
果如楚鳞所言,傅掌教说了句,“不光这些。”后,便不再废话直接动手。
快到崔家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跪倒在地。
只见那人刚刚嘴角上扬得意的笑容还没褪去,一种受到巨大痛苦而狰狞的面容又显现出来,一痛一喜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些年伏灵院耗在你身上的灵宝不少,教习的功法皆为院中事物,都是你不能带走的。”
众人倒吸一口气,看着前面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学院一霸,不禁有些胆寒。那些刚刚也动了想走心思的,后背已是冷汗阵阵,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既然你们崔家已经叛出九州,那这九州的东西我收回了你说对也不对?”
傅掌教此言一出,座下皆是哗然。
其中不乏真不知情况者,但也有不少心知肚明,装着不知之人。
“至于你们两个,脱了院服就滚吧。”
跟着崔家小子的那两人,早已吓得不行,一听这话如蒙大赦,三下五除二便将外袍剥离下来。颤抖地跑到崔家小子跟前,就要去扶他。
倒也不是他们自愿的,若真要他们选的话,自己定然是不会离开伏灵院的。只是他们既然是跟着崔少爷来的,自然事事都要听他的差遣。
他们二人是亲兄弟,也是青州崔氏之人,不过是个没落的旁支,自小便送到崔家小少爷跟前做伴读。后来他们父母亡故,也就彻底住在了主支家中,又跟了崔小少爷来伏灵院。
他们对于自己能够来伏灵院学习已经是感恩戴德,天资虽不算上承,但也能称作勤勉,所以成绩也算尚可。不过他们同这崔家小少爷说起来是远房表亲,实则只能算作主仆,只得言听计从,也是很多事情的帮凶了。
“表……表哥,你没事吧?”
崔家小子甩开他们欲来搀扶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上位的傅掌教,阴暗得如毒蛇一般的目光恨不得能将他盯出两个窟窿。
傅掌教神色看不出任何变化,浮沉多年总不至于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唬着。
“你等着。”崔家小子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声音显得很是凄厉,威胁的意味倒是增添了不少。
“嗯,等着。还有谁想走的,也一道去吧,赶紧结束才方便进行下一个环节。”
座下看热闹的几人显然不嫌事大,讨论的得正是火热。
“欸,储秋你怎么知道刚刚他要挨打了?”
“啊,这个。”楚鳞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封煦阳,“封子你跟他讲吧。”
“这,要不我跟你讲个故事吧,‘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
“所以呢,什么意思?这和射箭卖油又有什么关系?”顾蔺夏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所云。
“意思就是她从下挨打,早就熟知各种动手前的征兆了。”
“那储秋你小时候挺厉害啊!”
楚鳞扶额,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声,如清晨湖心泛起的点点涟漪,清透而舒润。她抬头去看,只见谢君修一本正经地坐着,一点也不像是偷笑了的样子。
难不成我这般年轻耳朵便不好了?楚鳞心道。
虽说刚才惩处崔家小子起到了不小的威慑作用,但是能进伏灵院的弟子皆是非富即贵,哪有那么容易便被吓到,家世拿出来皆是一个赛一个的显赫。要是他们真的想走,倒真就没人能够拦住。
刚才傅掌教处置那三人的不同做法,也是告知了他们,崔家小子之所以受那么重的惩罚,是因为他们家勾连敌军叛国了。而自己家清清白白的,在九州的地位又不低,难不成还能被找茬不成?
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一众人等又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约二十来人。
整个伏灵院的弟子便只剩下这十二斋的七十二人。
看着人来人往,傅掌教始终未发一言,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见着没人再动时,他才又是发话。
“剩下的都考虑好了?不走了?丑话可先说在前头,以后真上了前线去,你们的安全可是没法保证的。换句话说,就是在座的可能都会死,还是死得相当惨烈的那种。”
底下虽有窃窃私语,但终是无人再有离去的动作。
他们现在都还年轻,都是壮志满怀热血盈怀。即便是其中有些是因为面子而拉不下脸,迈不开腿的,但他们现在留下的行为本身便是一种勇气。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钟鸣鼎食之家?
谁人又能够想到,他们这七十二人,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又会成为九州大地上一抹难以磨灭的光彩,灿烂得在史书上都赫赫有名。
伏灵院七十二人,出于乱世,卫战九州,当以英豪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