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就两条河,一条在北,一条再南。
河边阿婆家的茅草屋便是在南河的河尾。
如同常日,在老远处,宋尹便是瞧见了阿婆身影。
他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阿婆眼神并不好,但每当宋尹刚一出现在河头,阿婆便能看出,隔着老远便是轻摇着手。
宋尹也曾问过阿婆为何能老远认出自己。
阿婆只是笑着说,瞧着久了嘛。
现在想来,是好久了。
宋尹这次并未如往常一样慢悠悠的走,哪怕看到阿婆安然无恙后任旧是迈着快步往河尾走去。
只是并不走几步,便是停了下来。
自少年视线望去,茅草屋中走出来到穿着华服青年身影。
正是齐策。
此时两人摇摇相望。
一人脸色严峻,一人含笑意扬。
“有事?”宋尹隔着老远问。
齐策一步踏出,便已至宋尹身前。
宋尹不自觉后退。
果然,他不是凡人,有着些如同古籍话本所说的本领。
宋尹暗念。
“我改主意了。”
齐策衣袖招摇,凭空一挥,烈日便是忽地仿佛被无穷乌云遮挡,黯淡至极。
天晴忽暗。
就好似有神明赦令,于是天象转动。
“什么改主意?”
宋尹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心中忍不了的有些恐惧,但总归着做出一副冷峻的神情,似乎想要以此掩饰自己。
在此之外,少年眼中有抹不可藏匿的艳羡,似乎是被齐策一手抬袖遮日所惊艳。
“本来呢,想要把钥匙给个故人之女。”齐策顿了顿,而后上下打量起宋尹,“现在呢,我觉得留给你也行。”
宋尹有些疑惑,但却不敢直说。
所谓钥匙本来就是我父亲所留,与你和干。
齐策一笑,似乎对其心声有感,“钥匙虽说是你父留给你,但我要取走并不难。不过翻手而已。”
他似乎是怕宋尹不信,手往凭空一抓,宋尹身上赤红色令牌便是自怀中飞出如其手。
宋尹脸色大变。
他之所以现在还有底气在这和齐策谈话,便是认为自己身上那被称作钥匙的令牌不可被强取,自己可以以此为筹码了解换取些什么。
而如今看来。
似乎又是事与愿违。
自己以为自己是个身负筹码想要放手一波的赌徒,可临到赌场才发现。
自己其实身无分文。
“你看啊,我要想拿走,是很容易的,本来嘛,我对于所谓‘皇陵之争’并没什么兴趣的,大老远赶来,也只是是为了交还若干年前的一个人情。”齐策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管宋尹一头雾水,浑身颤抖。
“不过现在嘛,我改主意了,原先只想远远看着这趟浑水,现在呢,我打算亲自下场。”
宋尹也不敢问,就听着齐策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并不多久,宋尹也不颤抖了,十分自在的望着河底小鱼游过。
莫明奇妙的事那么多。
就好比莫明奇妙梦中出现的长剑。
莫名其妙起的场大火。
莫名其妙来了个掐着自己脖子要钥匙隔天又说不要的疯子。
什么嘛?
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把握不了。
那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不过是一条贱命吧?
阿婆的话,他们这种有着很高本领的人也不会去和个老奶奶计较吧。
不过我要是死了的话阿婆会很孤单吧,也没人会想到去看她了。
她守在门口等人等不到也会很伤心吧。
想着想着少年忽地蹲下,以手掩面。
而后便是衣衫湿。
衣着华服的青年忽地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昨日还硬气的很的少年,今日竟是哭了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能看看真正的世界,并且站在它的至高点。你站的住吗?”
齐策待少年哭声渐息后问道。
宋尹不明就里,抬起头红着眼,疑惑看着齐策。
齐策哭笑不得。
什么嘛。
以为是个少年早熟的孩子。
没想到只是个孩子而已。
自己真要把注下到他身上吗?
齐策暗自想了几秒。
而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长剑,直指少年眉间。
“若有剑剑指于你,当如何?”齐策又问。
宋尹见到长剑,体内有股莫明的戾气升起。
就好似是这把剑便是梦中无数次从天垂落,穿过自己的无数长剑中的一把。
自己每一闭目入睡,便受长剑穿心之疼。
若是长剑有灵,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你知道我这一十六年怎么过的吗?
你知道那种明明下一刻便要忍不住困倒,却仍坚持着睁眼的感觉吗?
他想要去同那些长剑讲个道理。
剑光凌冽,但少年却丝毫不畏惧。
他一字一顿,紧盯着剑尖,“折了便是。”
长剑忽地节节断碎,竟发出悲鸣之声。
齐策忽地望向天幕,好似那有无数双眼睛默然注视一般。
他大笑至极,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人。
“有此一言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