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脆娇嫩,昭和一听便知是女子。
随她话音,一众小厮鱼贯而入,顷刻间桌子上的清茶便换成了满桌玉盘珍馐。
范长钰,这是终于坐不住了!
“木氏?范姑娘何以见得。”
范长钰说:“姑娘身上的弓弩,制作精巧,上面还带有木氏特有的‘禾’字印记,江湖上无人不知。”
“范姑娘好意我心领了,”昭和笑了一下,“可惜无功不受禄,我并非木氏中人。”
范长钰愣了下,立马又是笑言着打破尴尬,说:“姑娘误会了,梓荆州历来热情好客,姑娘虽然不是木氏中人但得木氏赠此宝物,想必也是江湖中少有的豪杰,我范家怎可慢待。”
昭和闻到阵阵饭香,腹中也是被勾出了馋虫,想了想,决定先填饱肚子,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顿茶足饭饱,昭和漱了口,站起身,接过侍从递给她的盲杖,对范长钰说:“走吧,范家主。”
范长钰假装遗憾的叹口气,半开玩笑说:“哎!我这点小把戏这么快就被拆穿,陶姑娘你如此直接,我这堂堂家主不要面子的吗。”
“我也想装啊,”昭和无奈的摊手,“只是范家主的借口太拙略了,我秘密住进范家,少有人知道,又怎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范家人,在范家守卫眼皮下,堂而皇之的来打探一个弓弩。”
范长钰微微蹙眉:“是我大意了。”
“范家主,请吧!”
出了酒楼,昭和嘱咐侍从带毛茸茸回去,上了马车,便直入主题道:“范家主,既然你亲自出面了,是不是该说说到底找我所为何事?”
“不急,我们先回府。”
昭和听她口气轻松,便知一时半会也也探不出什么,便靠着马车软垫闭目养神。
马车里空间宽阔,内部铺满了绸缎软垫,熏香散发淡淡荷茶香,马车里的桌案上摆着茶点,书册,还有一盘残局。
范长钰把玩着一枚白色玉子,目光却不在棋盘上,而是细细瞧着昭和,看了好一会她却心觉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怎会引得那新任丞相大动干戈,她瞧不出端倪,心下便作罢,随手落下一枚棋子。
范长钰自出生起便被整个家族视为下一任范家家主,可随着她年纪增长一个弊端也开始显现,她不符合,或者说是不像大多数女子一样,对兵法典籍,朝政谋略,经商之道等一切女子所从事的事务都不感兴趣,反而对琴棋书画,女红等兴致盎然,这让她的母亲与族中长辈很是不喜,她母亲更是一连请了十几位老师,每日不停歇的监督她学习,可惜她始终没有长进。
志向不在,纵使用尽浑身解数也改变不了一个人。
范长钰的老师留下这句话便一一离去了。
范樛气急,怒火冲的她昏了头,那不是第一次动手,却是第一次下了狠手,一棍子下去范长钰的腿当即就折了,若非她兄长范正元及时拦下,她那日估计会被她母亲打死。
后来,她父亲劝了许久,范樛才放弃逼迫她继续学习商业、谋略那些,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猜测的,便是她的腿落下了残疾成了个跛子,范家家主是个跛子岂不是令江湖人耻笑。
自那以后,她便被范家遗忘在了深宅内,为了治疗反反复复的腿疾,她很长时间都不在范府,总是住在夷山观里。
范樛身体不太好那几年,范家内每个人都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她再次见到她母亲时几乎认不出那躺在床上,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孺是江湖上人人称赞,有惊世之才的“商贤”。
她的母亲弥留之际,郑重地对她说:“子钰,母亲也不想逼你,可你生来便没有选择,母亲要走了,范家必会出现动荡,你要担起范家责任,绝不能让范家基业毁于一旦,子钰你莫要再任性了。”
她母亲在去世前一刻都在担忧她会继续任性,她母亲从始至终都没相信她没有任性,她只是不想走不喜欢的路,她不想被别人以一个姓氏,一个性别,一个大家都这样,诸如此类的话,便将她安排在一条名为“责任”“必然”的轨道上。
可她的母亲没能听到,或许也不想听见,反正不管哪一种,她母亲都不会在知道了,她母亲去了,给她留下一个人人艳羡的范家。
她不知所措的趴在母亲床前,茫然的看着门缝,她就那样呆了很久,直到她的兄长急匆匆地推开门,跪坐在她面前,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慢慢回神。
“兄长?”
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范正元竭力隐忍着情绪,握住长钰冰凉的手,声音很轻:“子钰,是我,我送你回房,现在你只需要乖乖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兄长,好吗!”
范长钰点点头,借着范正元的力站起身,原本抓着她手臂衣角的手便“腾”的一声落回床上,范正元急忙去捂她的眼,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范长钰原本平静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恐慌起来,声调激动:“母亲.....母亲她,她没了,兄长母亲没了,没了.....”
“我知道,子钰,我知道。”范正元摁住她的双肩,语气柔和尽量不再刺激她,“……你听我说,兄长会处理,你照看母亲已经很久了,现在需要休息,听话,跟兄长走.....”
范长钰眼眶发红,摇着头,声音急促:“可母亲要我不要任性,她让我接管范家,她还说.....”
“子钰,真的,兄长都明白,母亲的话兄长都知道,你想的兄长也都明白,”范正元深吸了一口气,弯腰与她目光齐平,看着她说,“剩下的都交给兄长,相信兄长好不好。”
范长钰看着从小爱护,尊重,关心自己的兄长,想到儿时的一些画面,才彻底放下心,点点头:“兄长,我相信你。”
这一直是范长钰心里不愿说起的一件事,因为正是这份信任,她的兄长才会代替她走上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