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村,坐落于大玄王朝中部偏西北的长平山脉的某座不知名的山脚下,三面环山,村口有一条宽窄不一的蜿蜒小河,深浅也不一,浅处不过膝盖,深处有半丈。
一座丈许不到的小石桥架在小河最窄处,连通着外界与这零零散散坐落有二十多户人的草帽村。
过桥再往外五里地就是长平县一条南下的官道,官道往北五十里地就是长平县,往南走六十里是舒阳县。
越过官道沿一条小路走五里地左右有一小镇,因盛产青梅酒而叫青梅镇。
故而草帽村也不算太偏僻。
太阳即将落山时分,村里的铁匠樊瘸子,提着十个铜板一壶的青梅酒哼着一首边塞小调,优哉游哉,一瘸一拐的回村。
过桥时,见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腰上别着个笆篓,裤脚搂到大腿根处,手里举着一根木制鱼叉,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里,只不过他那小身板明显有些发抖。
若是离的近,还能听见牙齿咯咯碰撞的声音。
草帽村虽不是北方寒地,但这二月初一,刚刚立春不久的天还是有些冷的,前些天还刚下了一场雪,乃是倒春寒。
岸边的石墩上,整齐的摆着一件冬天的厚棉衣,石墩旁有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胖墩儿,呵着气,搓着手,紧张的看着水里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那孩子瞅准了一条停止游动的鱼儿,突然猛的一叉扎下去,随后取起鱼叉,一条巴掌大的红尾鲤鱼,随着鱼叉被拔出了水面。
“哦哦哦,扎到啦,扎到啦,二虎,我扎到了。”那孩子兴奋的叫道,忘记了水中的寒冷。
岸边叫二虎的小胖墩儿也兴奋的叫着,像是他自己扎到的那条鱼一般。
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点微醺的樊瘸子顿时醉意全无,拖着瘸腿快速跑到河边焦急喊道:“凡星,这么冷的天,你在河里作甚,冷抽筋了摔里面咋办,快上来。”
“樊叔,没事的,我再抓几条,娘亲咳嗽的厉害,隔壁村张大夫说了,鲤鱼汤可以缓解咳嗽,我再抓几条回去给娘亲熬汤喝。”
他利索的将叉上的鱼拨到笆篓里,准备继续抓鱼。
樊瘸子顿时急了,立马丢下酒壶,脱了鞋子,撩起裤脚就下水朝着他走去。
两只强健的手臂一把端起小孩就朝岸边走去。
“樊叔,你放我下来,我才抓一条!”
樊瘸子一只手夹着小孩,另一只手麻利的将小孩脚上的淤泥洗了后放在岸边,取过他那五尺左右的小鱼叉,说道:
“你赶紧穿鞋,穿上衣服,在这儿看着,樊叔帮你抓。”
说着樊瘸子拖着瘸腿,向深一点的地方走去,旋即停下,数息之后,他手中的鱼叉猛地朝水里一扎,随后带起一条一斤左右的红尾鲤鱼。
取下鱼丢给岸边叫凡星的孩子,随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拖着瘸腿走了几步。
安静片刻后,他又是一叉扎下,随后带出水面,拽出一条足有两斤多的鲤鱼。
岸边两个小孩兴奋无比,抑制不住激动的跳了起来。
大喊道:“樊叔好厉害!”
樊瘸子拿着鱼,走到岸边,说道:“够不够了?不够我再抓几条?”
“够了够了,谢谢樊叔,樊叔真厉害,我可是花了半个时辰才抓到这一条的。”
听见孩子话,樊瘸子没有对赞叹表示高兴,而是对着孩子在这么冷的水里待了半个时辰感到心疼。
心中有些懊悔,自己该早一点回来的。
樊瘸子说道:“以后樊叔教你,这么冷的天,可不许再下水抓鱼,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娘亲担心你。”
一旁的胖墩二虎看着这条两斤多大鲤鱼,眼中有不加掩饰的炽热,但他啥也没说,因为他知道他这小伙伴的娘亲需要这鱼熬汤补身子。
樊瘸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说道:“二虎,你等着,樊叔给你也抓一条!”
片刻后,樊瘸子叉着另一条大小不相上下的鲤鱼上岸,胖墩二虎兴奋无比。
在这个草帽村里,除了这叫凡星的小孩,樊瘸子最喜欢这个叫二虎的胖墩。
原因有二,第一,二虎的父亲孙二狗,是北厥防线上的一名兵卒;第二,樊瘸子原名樊虎,觉得二虎这个名字亲切。
樊瘸子看着两个孩子拿着鱼手舞足蹈的回家去,他对着半边进山的夕阳,喝了一口青梅酒,拖着瘸腿一瘸一拐的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在这个村里,乃至整个青梅镇,仅有两人知道这个原名樊虎的瘸腿铁匠,在六年前乃是大玄王朝战功赫赫的虎贲大将军。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无马,夕阳西下,大将军在天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个简洁干净的卧室里,一盘着秀发的年轻妇人,侧着身子,只看得见半张绝美的左脸,她咬断绣完的一件孩子衣裳的最后一针,旋即便用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
衣裳缝无论是款式,颜色还是花纹搭配都极为恰当,花纹绣工极好,尤其是胸前的日出云山锦绣图,就算是皇宫里的尚衣局里的司珍见了也要自叹不如。
她取下刚捂在嘴上的手帕,有一团殷红的血迹,她皱了皱眉,解开左肩上的素布衣衫,露出白皙滑腻的肌肤以及深凹的锁骨。
而在她锁骨下方一寸位置,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疤,有经验之人,一看便知这伤是被箭矢洞穿所致。
而且这伤口上还隐隐散发着一丝黑气。
她双指并拢,一团鸡蛋大小的柔和光团出现在她指尖,随即向伤口按去。
她疼的眉头紧皱,额头都渗出了汗水,即便如此,她紧皱的眉头,加上她长长眉毛,也显得极为美丽。
一双星目,幽深而清亮,睫毛自然上弯,眼角略微上翘,任凭哪个男子见了这双眉眼,恐怕也得心动。
“娘亲,我回来了!”屋外传来兴奋稚嫩的声音。
妇人赶紧穿好衣服,收起带血的手帕,擦干额头的汗水,露出微笑向外走去,此时才看清楚,她左边脸颊洁白无瑕,可说绝美,但右脸上却有一个可怕的三角形烫伤伤疤。
孩子兴奋的提着笆篓快步跑到自己家院子前,看见隔壁院子里带着一顶破旧草帽的干瘦老头正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老人形似枯槁,背有点佝偻,但双目炯炯有神,目光深邃锐利,喜欢每日坐在门外屋檐下眺望村口,似乎在等谁一般。
“草帽阿公,你看我抓到了好大的鱼!”他跟老人炫耀道。
“噢哟,小凡星真厉害。”老人微笑道,夸赞了一声。
“嘿嘿!大鱼都是樊叔帮我抓的。”他满意的笑了笑朝自己院子里跑去。
屋里的妇人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她脸上戴上了一层面纱,遮住了那可怕的疤痕。
“娘亲,娘亲,你看,好大的鲤鱼,我去给娘亲熬汤。”
“这鲤鱼,你在哪里得来的?”妇人开口道。
她声音如风铃般悦耳动听,很是温柔。
“我在村口的河里抓的!我只抓到了一条小鱼,两条大鱼都是樊叔帮我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