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龙右手拄着拐杖，左手似乎想去提左脚，才忘了自己左手骨折，便艰难的抬起左腿，才抬到一半，同样骨折的右腿受不住全身的力量，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直接摔了个恶狗扑食，包扎好的左手手臂被压在自己身下，似乎再次受伤。 “公子......”吴思雨一身惊呼，急忙前去将赵天龙扶起。 “哎，想我赵天龙也有今天，在下五岁学武，八岁打下内功根基，十五岁武功已有所成，十八岁第一次杀人，刀下亡魂至今数以百计，如今却连自行走路都不得，真是世事无常。”赵天龙自嘲道，如今內劲未复，心性自不似平时豁达。 “公子这是天妒英才，上天给公子如此挫折，正是要降大任于公子，公子无需自怨自艾。”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此人自然是吴扬。 “吴先生，救命大恩，在下还不曾谢过，在下多谢吴先生救命大恩。”赵天龙拄着拐杖坚持行了一个半礼。 “公子今日行动尚不便，可精神已经不错，如此老夫也可以和公子说说治疗之法了。”吴扬说道。 一行三人便回到了正对院门的那间茅草屋中，围一木桌而坐，吴扬此举主要是考虑到赵天龙腿脚不便，无法跪坐。吴扬面门而坐，赵天龙坐在他左手边，吴思雨坐在赵天龙对面。 “公子可知自己身中何毒？”吴扬开口道。 “在下对药毒一道了解不多，还望先生赐教。” “哦，老夫失礼。其实别说公子，即使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郎中，知道此毒的人都屈指可数，老夫便是其中之一，实不相瞒，此毒其实是出自老夫的手笔。”吴扬说道，神色复杂，并没有洋洋得意，反而有些感叹。 “哦，原来是医王的手笔，倒让在下始料未及。” “公子果然识得老夫，看来老夫与公子之前确实见过面，只是不知我二人是在何处见过？”吴扬问道，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天龙。 “想必先生早就有过如此想法，可对自己的名姓直言不讳，看来先生还是信得过在下的，不如暂且将此事搁置，先生还是先将此毒给在下说说吧。”赵天龙并未回答。 “也罢，老夫就先给公子说说这毒吧。”吴扬说道，接着他就开始了回忆。 原来十五年前，厉朝宣文帝独孤尧被人下毒暗害，独孤尧所中乃是一种极阳极刚的热性毒药，下毒者极其小心，并非一蹴而就，时值盛夏，独孤尧初发病时太医以为是天热略有上火而已。待到久药不愈，且症状更为明显时，太医才发现不对，一时束手无策，只得张榜悬赏天下。 当时的吴扬已有医王之名，经天刀门门主上官杰引荐为独孤尧解治。吴扬为独孤尧诊治才知，对方用的竟是自己开的药方。独孤尧其实根本算不得中毒，下手之人循序渐进，长时间给独孤尧吃一种治疗寒疾的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既是治寒疾的药，本身药性自然偏热，身无寒疾而久吃热性药食，体内阴阳失衡，长此以往，所谓物极必反，虽不是中毒也会危及性命。 吴扬既然知道病因，解救自然不难。可毕竟救治对象是厉朝宣文帝兼独孤氏家主，不能直接用猛药，而且从药理上来说吴扬的方法乃是以毒攻毒，以极寒的药来中和独孤尧体内的热气，用药须得不多不少。若结果用药过度，寒气有余，还需再花力气消除多余寒气，方法倒简单，问题的关键在于热毒寒毒以身体血脉为战场互相厮杀，对身体的损伤是无法避免的，医者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损伤。 一般医者用药主要控制药的用量，而药量的控制主要依靠经验，然病体各异，经验总会有所偏差。吴扬不愧是医王，他采用了一种前人未曾用过的方法。他将主药和辅药一分为二，他先给独孤尧灌下足量的主药，主药若不与辅药结合，本身毫无效力且对人体无害。吴扬又断言寒热厮杀过程甚是煎熬，建议独孤尧在治疗过程中昏睡。吴扬的辅药不直接进入人体，而是随着呼吸进入口鼻，主药辅药一结合便开始发挥效力，如此一来最大限度的控制了药量。独孤尧自然得救了，而且似乎武功修为还有进益。 “如此说来，在下所中乃是寒毒，与陛下又有不同，莫非寒热两种药可以互为解药？”赵天龙疑问道。 “公子所言不差，万物阴阳相生相克，不过平衡二字，自然可以互为解药。” “听先生所言，此两种药还有增进功力之效，如此说来，想必是这个理由让宣文帝陛下心动，才花重金向先生购买配方和使用之法的吧。” “不错，老夫曾告诫陛下谨慎用之，却不知公子为何会中此毒？”吴扬疑惑道。 “在下会中毒与陛下无关，而是和一个名为‘暗夜’的杀手组织有关，对方挟持人质，在下本想深入虎穴，没想到谨慎再三还是着了对方的道。” “暗夜，竟然是暗夜。”吴扬心下大惊，赵天龙自然看出了吴扬的异常。 “莫非暗夜的寒毒配方也是从先生手里获得，而并非从皇城盗取？”赵天龙疑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此毒老夫为其名为‘寒乡’，取意万寒之源，主药乃是老夫用十余种极寒的药材配制而成；公子乃是先中寒乡，需用热性药中和。只是此时两种解治之法，还望公子参考，自行选择。” “先生请讲。” “说来主要就是下猛药和循序渐进两种治法。下猛药的过程会很煎熬，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子全身上下都会时冷时热，增进功力不如后者，优点就是此法耗时较短，解毒再恢复內劲武功，六七月左右即可；循序渐进一来不似下猛药那般痛苦，老夫会有针对性的控制用量并封闭部分筋脉，此法功力增进明显，主要缺点在于耗时较长，老夫保守估计，公子要恢复如初，至少两年。公子是习武之人，若用循序渐进之法，难说还能突破往日瓶颈。”吴扬虽介绍了两种治疗之法，可建议赵天龙循序渐进的意思十分明显。 赵天龙略一沉吟：别说两年，半年自己都觉得太久，半年后外面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自己俗事缠身，自然不愿意在此处久待。 赵天龙主意已定，便说道：“多谢吴先生为在下考虑，在下俗事缠身，没有那么多时间，还请先生为在下准备猛药。” “公子真的想好了？”吴扬诧异道。 “是啊，公子，你不再想想，这么明显的差别，公子比小妹也大不了几岁，在此两年的收获应该足以弥补失去的东西吧。”吴思雨也劝道。 “还请先生和姑娘见谅，在下心意已决。”赵天龙说得斩钉截铁，吴扬祖孙无法，反正此举只是锦上添花，治病救人才是目的，便遵从了赵天龙的意思。 “也好，老夫这就准备，三日后，老夫就为公子解毒。”吴扬说道。 “有劳先生。” 太平历七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午时，中州云都郡，云都皇城 在吴扬为赵天龙讲解解毒之法时，同样中毒身在云都的独孤若云，也听闻了解毒之法。和赵天龙不同的是，独孤若云选择的是循序渐进之法。 独孤若云选择循序渐进之法的理由是十分充分的。第一，身为女子怕疼，即使自己不怕，宣文帝和贤妃估计也不忍心为独孤若云下猛药；第二，走出云都远游了一趟，深知江湖险恶，深感实力不济，循序渐进之法既然能增进些功力，即使无法一蹴而就成就高深武功，有总比没有好；第三，独孤若云既和赵天龙相认，自然想多等些时日，自己卧病在床多少可以让南宫世家不再步步紧逼。 如此说来，独孤若云做哪种选择根本无需考虑。聪明如独孤尧，自然也能明白一些女儿的心思，反正也好，独孤尧也有了一个拖延的借口，事实摆在那里，南宫世家即便再不耐，也不会娶一个病恹恹的女子入府吧。 站在独孤若云的角度来讲，云都皇城还是有几个人把她当做亲人的。而这些人中，宣文帝独孤尧对她的爱护其实并不比独孤陌和贤妃少，这也是独孤若云在皇城乃至独孤家地位的基础。若是换了独孤幽雪行事和独孤若云一般，恐怕不会再这般温情脉脉。 皇城偏殿，已经为爱女找到救治之法的独孤尧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冷眼看着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的御医。 “说吧，云公主到底是如何中的毒？”独孤尧问道。 “这......”御医微微抬头看了看左右，独孤尧会意。 “全都退下。” “诺。” 一众太监宫女恭敬的依次退出殿外，不过片刻宽敞的偏殿中只剩下一身明黄龙袍常服的独孤尧和那名御医，看上去像是建议解治之法那位。 “现在可以说了吧。”独孤尧再次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所言恐有不敬，还望陛下先行恕罪。” “准。” “谢陛下。启禀陛下，公主乃是间接中毒，据微臣推测，乃是和中毒之人有肌肤之亲。”那名御医战战兢兢的说道。 “混账。”独孤尧一声怒喝，不过片刻就渐渐平复，独孤尧是什么人，厉朝宣文帝兼独孤家家主，见识眼光自不差，其实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 那名御医闻言自然急忙再次跪下，别说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事涉皇帝最喜爱的女儿清誉，虽然也得到了皇帝的口头承诺，但事关重大，那名御医不敢保证上面软榻上坐着的人会不会出尔反尔杀自己灭口。 “今日之事，要是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寡人诛你九族。”独孤尧威胁道，那名御医闻言倒是心下稍安，至少说明他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行了，每隔一日便来回禀寡人一次治疗情况，先退下吧。”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御医恭敬的起身走出偏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谓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城的差事哪是那么好混的。 挥退了御医，独孤尧面色依旧铁青。其实无论是谁，作为一个父亲，自己的女儿被人绑架暗害还不说，又是中毒，又是失身，谁又能笑着去承受。 “柔儿，寡人无能，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女儿。”独孤尧喃喃自语道，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舞姿翩跹，容颜身段冠绝天下的舞伎。 独孤尧回过神来，才想起此刻并非伤神之时。急忙自行调整，恢复往日威严，然后提高声音喊道。 “刘安......” 不过片刻，一脸慈祥，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急忙前来跪下行礼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召冯丞相入宫见朕，寡人有事与之商议。”独孤尧吩咐道。 “诺。”老太监刘安闻言急忙领命前去。 ...... “微臣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身绛紫官服，前高后低乌纱帽的人叩头山呼道。上首的独孤尧正襟危坐于软榻上，正看着一封书信，被抓在手里的还有一封奏折。 “爱卿平身。”独孤尧抬头看向来人。 “谢陛下。”来人起身垂首站立，只见来人身材魁梧，国字脸，面色黝黑，眼神凌厉，仿佛静待猎物的饿狼。此人便是大厉宣文帝朝第三位丞相冯耀杰，出自凤鸣郡冯家，虽为文官之首，却有几分武人模样。 待站定，还是冯耀杰先开口道：“陛下有何事吩咐微臣？” “安阳王加急奏章，他们在云州已经展开行动，可暗夜之患不仅仅在云州，这是其他州郡的涉事官员。东州和霁州，交给鲁王和楚王处置，中州和阑州，就由爱卿全权处理。” “微臣遵旨。” “暗夜既和前朝余孽有关，可以动用那支力量。同时传令下去，对方的头领，寡人要活的。”独孤尧吩咐道，同时从怀里拿出一块三指长宽的金色牌子递给冯耀杰。 “微臣遵旨，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冯耀杰恭敬地接过令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