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挤、别挤,我给你们念。”明秀笑开了,拖长声调,“明秀,冒昧地这样叫你……从我还没加入蜀山派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大名了……”
底下听得愣愣的,半天,才有反应快的叫出来:“情信?”
于是哄地一下又炸锅了。
“给明秀师姐写情信,比下战书还不长眼呢!”
“当明秀师姐也是明心那种骚蹄子吗?”
“别吵,别吵!”明秀摆摆手,继续带着讥讽地读下去,“传说中的你,武功高超、冰雪聪明,又美丽得像天上的月亮……我一直都不信,觉得传言都太夸张。直到那一天我见到你,你用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盯着我,气焰如烈火般飞扬,我发现,我再也没办法忘记你……”
“哎哟,真恶心!”
“这谁呀!”一帮小尼姑都掩耳捂脸地叫个不停。
“哎、哎、哎,你、你想……”一片喧腾中,有个小尼姑突然发现,明秀身后踉踉跄跄地走来一个人,提着把寒铁刀,高高的个子,火光映着本来清秀的脸上满是怨愤。
明秀惊而转身,可已经迟了,那人拿着刀,对着她背上就胡乱又沉重地砍了下去。
事情理所当然地闹得很大。
所幸那男生当时是用刀背,明秀并没有死,但还是在床上生生躺了快一个月。
在床上躺着的时光,她也零零碎碎地听说了那边的动静:写情信同时也是砍伤她的少年叫高正离,正是她与明心争执那天,她拿剑指着的那个蜀山派男弟子。
勾引峨眉派最得意的大弟子不成,竟然持刀行凶,蜀山的掌门特地从远方赶回,雷霆震怒,执意要把高正离逐出师门,并放下狠话,求情者同罪。
七月初七,是他下山的日子。
清早,明秀把僧衣穿起来,梳了头发,照顾她的小尼姑看见,慌问:“师姐要去哪儿?”
“听说没人敢去送他。”明秀叹口气,突然又扬起脸,“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啊,终归是……因我而起,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小尼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可别说出去,仔细着点!”明秀又恢复烈火般的性子,抓上僧帽,丢下这一句话,就出门了。
天下着小雨,草叶上都氤氲了水雾,她在一处羊肠小径追上他。
他已经不再穿蜀山派的道袍了,而是寻常人家的便装,也许还是上山前带的,袖子显得很短,紧巴巴地贴在手臂上。
“我……”她来到他面前,支支吾吾地开口。
他看了看她,却没给她更多的时间,只用竹杖拨开她,让出道路,说:“我并不怪你……”语气淡淡的,便继续向前走了。
明秀立在他身后,原本设想了许多他们见面后可能的情景,却没想到只是这短短两句,不,一句半的话。
她几次想追上他,起码好好地去道个歉,可仿佛不知是什么东西把脚钉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直到看不见。
于是她默默回到病房里,小尼姑忙打了水来,让她洗去鞋上污泥,她却看着水盆里的影像,半晌不动。
“师姐?”
明秀抬起头,突然迟疑地问:“我……好看吗?”
小尼姑一脸惶恐,不知怎么回答。这时,却听外头一阵喧哗,叫喊中还夹杂哭声,二人齐齐把头探出窗去。
“什么事?你去看看。”明秀推小尼姑出去。
不一会儿,那小尼姑回来了,满脸堆皱,带着哭腔:“那个高、高正离……出事了……”
“什么?”明秀突觉浑身一紧,后背上那本要好了的伤也万箭穿心似的疼起来。
“下雨路滑,他下山一不小心……想来已经摔得不成形了……”
七月初七,晚。
白天下了雨,晚上却是一条银河灿烂。
明秀抱着膝盖,坐在竹林边,风吹着竹叶沙沙地响。
她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或者什么也没想,只是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突然有缥缥缈缈的歌声传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谁?”明秀站起,喝道。
暗处走出一个人,却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明心,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香香的。
“你唱的什么艳曲?”明秀冷着脸,问道。
“《鹊桥仙》,”明心回一句,“今儿个是七夕,虽说你没常识,也不至于连这都不知道吧。”
明秀咬了咬嘴唇,没出声,半晌,道:“你来做什么?”
“你当我愿意来?”明心掏出一个小白包,“这是那蜀山弟子给我的,说是他生前最后配的药,让带给你。”
明秀接过来,很浓的金疮药味。她低下头,嘴唇咬出血来,可还是挡不住微不可闻的啜泣。
“讲完了。”嘀嘀嗒嗒的雨声中,月羞花咬下最后一口梅子,轻轻擦掉手指上的海苔碎屑。
老板看了看,笑道:“再给你做一份吧,算我请客。”
她回身去后厨忙了几分钟,须臾,又端出一份梅子饭团来,呈上去。
“来,你也尝一个自己的手艺。”月羞花妩媚地一笑,反递给老板一个,手势是优雅的兰花指,指甲上涂着艳红的蔻丹。
老板也不多客气,咬了一口。米饭松软又扎实,梅子的香味都渗入米粒中,加上海苔的鲜脆,滋味绝妙。可当第二口,咬到了梅肉,那一种夹生的甜咸酸涩便直冲脑门,让她皱了皱眉。
“咦,雨停了。”月羞花拨开帘子,看看外面,“那我该回去了。”
说着,她站起来,却不由扶着腰 “哎呀”了一声。
“小心些。”老板忙上前扶住。
“不打紧,老伤病了。”月羞花笑道,“你当我怎么知道要下雨?就是我这背告诉我的。”
老板怔了怔,没说话。
于是千娇百媚的百花楼主就这样扶着腰,消失在夜幕里……
青春的时候,一群女孩子里仿佛总会有一个特别早熟:别人素净着脸,她却画上淡妆;别人还害羞脸红,她已经勾上男生的肩膀,被其他女生讨厌着……但当你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讨厌她的时候,说明你已经青春不在了。
青春的滋味,酸涩惨烈。
下期预告
没有人比仵作更接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心愿。但不管仵作是不是个好差事,吃仵作包的饺子还真需要一点勇气呢……敬请关注《月下小馆》第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