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价码牌,非但没有遭到集体抵制,反而成为除“兵器谱”之外的又一权威榜单,足见傅家地位卓尔不群。
面前这位在傅家这代“敏”字辈中排名第二,讳“予”。江湖人称“婆娑地藏”。
诚如已故大侠古龙所说,一个人的名字不一定对,但外号却绝对错不了。那名号初听上去像是一片慈悲,若是细解却暗藏杀机:
数百年来杀手圈中形成的习俗,以“阎罗”作为第一杀手的称号,而“地藏”,则被用来称呼那些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在此术中别开生面的奇才——每一代人心中都最少有一个强而有力的“阎罗”,可往往数十年,都出不了一位“地藏”。
“婆娑”更是她神出鬼没的写照。她仿若有无数面孔,直可幻化万千;手段更旁逸斜出,正如大千世界中的众生罪业般无奇不有,无所不用其极。
傅敏予是傅家有史以来硬功夫最差的女子,但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传奇。据说,她能够掌握人的心,只要直视她的眼睛,听她的声音,她便能让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她不但自己做杀手,更乐于挖掘能人,资助初出道穷苦的新人,给他们介绍合适的工作,用各种常规与非常规的方法,丰富他们枯涩的生活。
像是一只嗜血的夜蝶,只要是有鲜血和死亡的地方,就有她翩飞的身影。
——乐言一贯将工作和生活截然分开,无法理解这种“兴趣爱好”。
若是硬碰硬,他有自信能占九成胜面。可傅敏予出名阴损,眼下他又带着个毫无战斗力的累赘,纵然不考虑傅敏予背后整个睚眦必报的家族,乐言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傅敏予把手上的茶,以每炷香一口的频率龟速喝完,却仍未抬头。
乐言终于耐不住性子,压着气哑声道:“但我可不知我竟漏了人。”
傅敏予“哼”地冷嘲,眸子里骤然结上冰:“你若没有漏人,这又是谁?”她说着,挥臂向屋内一指。宽大的袖口“嗖”的一声,在空气中画出一条凌厉的直线。
乐言心中大惊。
正待飞身上前,却留了心眼,回头看时,房里明明空无一人。
正待辩解,细看屋内,话便又滞在口中。
屋子里陈设之物不增不减,只是移动摆放的方位,便让整个房间的氛围大为改观。原本杂乱、冷清的室内,摇身一变,秩序井然,意外地隐隐透出些许温馨——稍有经验的业内人士都能一眼看出,屋中早已盘踞下另外一个人。
——女性。矮,力气小,惯用右手,不会武功。喜光,排斥对称。
从家具的摆放模式,惯用小物品的位置,并不难推测这些基本信息。
此时若再否认,便像是鄙夷傅敏予的职业素养了。
乐言只得含糊道:“她不过是秦二少刚抢来的孩子,恰巧在那,并不算是秦家的人。”
“抢来?恰巧?”傅敏予淡淡的豆眉微不可见地一提,“喂,小姑娘。”声音如钱塘潮甫入海塘,陡然高涨,“你是谁的女儿?”
“姑娘”两字还不过是常人的音量,“女儿”两字却已如雷霆霹雳,震得墙面直抖,大梁上经年的尘灰随之扑簌簌地往下落。
乐言正待发作,阿瞳已盈盈从室内出来,朗声道:“我是清河崔氏大小姐的女儿。”——她笼在袖中的手虽是不断抖动,带得袖子也跟着轻轻摇摆,声音听来却是一丝不乱。
崔氏?
乐言一愣。清河崔氏?籍籍无名。傅家何以……
傅敏予不待乐言开腔,便又追问:“你爹是谁?”
阿瞳沉默片刻,眉眼横斜,轻“哼”一声,低声答道:“秦二。”
乐言脑中一片空白。
秦二是对秦家当家秦越的戏称。
他排行老二,性格也二。秦家固然古来就有“硬汉”的传统,但像他这般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也算凤毛麟角。
他执掌门户后,妄图振兴已日薄西山的家业,疯狂推行“雄浑勇武”的家训,不但对决中要有这股气魄,更要将它注入生活。于是,废弃上百年的铁筷、石碗、精钢拖鞋之类“能在日常中锻炼体魄”或曰“添堵专精”的物件,又被重新开封启用;高堂、妻小便自不必说,下人们也叫苦连天,纷纷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