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年,夫人的陪嫁丫头、父母留下的老家人都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些粗手笨脚的汉子与他臭味相投。
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
然则他生性暴躁,又急功好名,专爱与人狠斗,一言不合便伤人性命。还自诩快意恩仇,决不认错——若非如此,一个徒有虚名的五流世家,也实在难招惹灭门之仇。
只是……秦夫人体怯多病,嫁到秦家这些年来,一个月总有二十天是躺着过的,暖炉从九月末就抱上,到次年四月底还撒不了手。秦越嫌她柔弱,借着“正房不擅生养”之名四处拈花惹草,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又怎么多出一个正房女儿?
乐言眉间深锁。
是伪装?设计的圈套?
应该不是……
乐言瞥阿瞳一眼,若不提,他还没有想到,但如今看来,那凹凸有致的脸、斜飞入鬓的眉,看着都像和秦越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
那……
“你明知道他家有幼童,为何还把这事丢给我?”他不由心头火起。
“乐君这么说,妾身真有冤无处诉。”傅敏予蹙着眉怪笑起来,“赏格自挂在墙上,是谁定要争去?”
乐言哑口无言。
的确是他贪恋那多得晃眼的赏金,又确信秦家众人无须忌手,才硬抢这单生意。
“但……但,”乐言哽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道,“傅小姐也可先提点我一番……”
“哦?”傅敏予横他一眼,“乐君从来揭了赏格便走,不屑与我等鼠辈交接,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您轻功绝顶,纵然妾身有心要追,也心余力绌啊。”
乐言脸颊边微微一红。
正要开口,傅敏予已抢先一步,将一把短匕递到他面前:“既已说明,便动手吧。”
“啊?”
傅敏予下巴微微一扬,目光瞥向阿瞳的方向:“就此了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乐君可是妾身手上最大的一张王牌,妾身也不想您的威名受损呀。”
乐言迟疑,没有伸手。
傅敏予将短匕柄朝前又递进一寸:“事成之后,佣金加倍。”
——在杀手这个行业中,许多时候,“任务失败”直接等同于“死亡”。现下非但不追究,还有补救的机会,更有奖赏?简直和天上掉金子,还正好砸在脚边无异。
若目标是另一个人,此刻或许已成尸骨。
可是阿瞳……
乐言回头看去。
阿瞳正站在墙边,斜倚着饭桌边缘。
几个月来,她像屋檐边的水珠一点一滴地洞穿这间屋子里的冰冷和生疏,为它染上极具个人特色的温暖、生活味、烟火气。现下,这间屋子俨然已被她驯服,从桌椅这样的大件家具,到散落在各处的小陈设,无不露出忠实臣属的表情,护卫着她。
阿瞳宛如一个在自己的领地上被人胁迫的女王,看上去像是很惊恐,却又并不很害怕。
细而软的褐黄色头发揪成两个羊角辫,正和乐言第一次见她那天一样。散碎的额发下,脸颊明显地膨胀而红润,衬得鼻翼两边的雀斑也鲜明起来——她不满乐言邋遢的生活,自告奋勇地改造,一肩承担几乎所有家务,有时连旁观的乐言都觉得她过于忙碌,可她倒乐此不疲,而且……
居然胖了!
乐言心中一颤。